村民們拐了個急彎,心情卻不曾變好,他們衝進難民群里,幫忙拿包袱,幫忙抱孩子,幫忙抬老人,浩浩蕩蕩去了城門北面,這個按理屬違規搭建,實則已算京城一角的城外城。
黑壓壓的人群一進巷,附近百姓紛紛受到驚嚇,也不曾多看幾眼,當即便抓孩子扯家人進院子鎖大門,好個一氣呵成。
族長乾笑兩聲,難民們則根本不當一回事,他們正忐忑,大幾百號人,肯定會將恩人們僅有的那點家底給用盡。
於是腳步變得更加遲緩,後悔慢慢湧上心頭,他們的命,不值錢的啊。
村民們自然不容他們再後悔,很是利索地安排了起來。
兩條巷子裡,嬸子大娘帶著姑娘們照顧女人孩子,男人們被安排在剩下人家,族長收攏各家出的銀子糧食另行分配,一計算便知有些緊張。
京城的大夫定然很貴,無奈,展七大夫灌下一壺養生茶蓄力,坐到族長院中等待,又拉了展和風專門替他寫方子。
家家忙得團團轉,灶房裡火旺旺燒起,先熬出一鍋又一鍋的粥,吃完再燒開水,一桶又一桶提進屋裡,先洗頭再沐浴,換上騰出來的厚衣,然後是太陽和干布齊用。
差不多了便去到族長家,讓大夫把脈開藥,後生們拿著方子,領上族長給的錢,便駕車去買藥,外頭不夠又進城裡,一大包一大包地買回來煎上。
本是跟著監視行蹤情況的城門兵,不知何時已背上長槍,騰出有力雙手,也跟著參與了進來。
慢慢的,數條巷子裡,許多緊閉的院門陸續被主人打開,當地百姓東張西望一陣,有人突然回屋,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舊衣糧食甚至銅錢,往那些難民所在奔去。
快,是為了不讓自己後悔。
某間狹小四合院裡,柴火不夠,衣物不夠,糧食也不夠,所以胡嬸子著急上火地喊:「誰去男人們那頭看看,東西都有多沒?趕緊騰一車過來先!」
應她的卻是門口出現的生面孔,那婦人探頭探腦一陣,看見瘦若枯柴的女人孩子,看見她們因為喝上一口濃稠白粥而泣不成聲,看見孩子狼吞虎咽等不及娘再吹一吹。
再聽胡嬸子一聲喊,熱血瞬間上了頭,有些摳門的她大聲應道:「我家有,我給你拿!」
跑到一半她突地一跺腳,接下來便沿路敲了過去:「王家的,張家的,李家的…出來幫忙,嗨,我沒病,我沒瘋!哎呀,你看了就知,到時只怕我攔著你,你也要幫的!」
一個兩個,一家兩家,越來越多的當地百姓,扛著柴火抱著糧袋捏著銅錢,往就近的地方一放,有的轉身便跑,有的留下幫忙。
城外北面,不村不鎮不城,住戶多是京城戶籍,卻因家道中落破產敗家等不同緣由,而聚集在城外搭屋不走,這片地方這裡的人,只要今日在家的,通通出了門來回奔忙。
不一定都拿了做了什麼,但哪怕,只是站在一旁,對人道一聲會好的,難民們也覺得是一種力量。
夕陽至,彩霞漫天,預示明日又將是個好天,下降的溫度,呼嘯過的寒風,也被人間一角濃濃人情,烘得沒那麼刺骨了。
.
城門處,有官員帶著隊伍,茫茫然站在空無一人的護城河邊。
因著以往從未有過難民能來到京城腳下,災情總是出在遠方,朝廷便習慣於按部就班或者直白說就是扯皮,今日早朝永興帝便下旨賑災救民,可直到剛剛朝廷才有了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