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永纯公主曳着长裙走至他身边坐下,莞尔一笑,“又是谁惹皇帝生气了?”
皇帝恨声道:“是我讨厌的人!”
永纯公主捋着头发笑道:“你是皇帝,讨厌谁就杀了便是了!”
皇帝无奈低声,“可是现在我杀不了他。”
永纯公主故作思忖,“那就等你长大了,强大了,再杀!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说着又笑道:“连皇帝都动不了的人,该不会你想杀的是我们两个皇姐吧?”
皇帝恼道:“这又说到哪里去了?”
永纯公主大笑一阵,也不再跟他玩笑了,而是敛去笑意正色看着他,“皇帝有血性,但也要有耐性,猛兽捕食极少落空,那是因为它们伏机已久。”
她凑近皇帝的耳朵,轻声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之前没跟任何人说过的事。”
“你未出生的时候,这座皇宫里曾经有过很多个皇子公主,在你上头,有十几个皇兄皇姐,我在公主里边排老九,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因为我生母身份低位,别的皇子公主全都欺负我,其中六公主欺负的最厉害,总是打我嘴巴,骂我贱种,当时我不敢还手,但她每打我一下,我就在心里记她一次,想着总有一天要还回去,我记得她一共打过我六十多次,后来宫里出了一场乱子,这些人死的一干二净,你知道六公主吗?其实她本可以不用死的,是我亲手杀了她,我打了她至少二百个嘴巴,她欺负过我的,我全都加倍还回去,等我玩够了,就一把火把她给烧死了,你说痛快不痛快?”
她像个诉说秘密的孩子一样兴奋,然后问皇帝,“你觉得我残忍吗?”
皇帝不说话,却笑了。
永纯公主见状大笑,“我们李氏的血脉,天生就带着弑杀和血性,恪儿,你总有一天会成大器的!”
*
自那日与宁珩不欢而散之后,长公主便再没见到他,他借着闭门思过的由头不来早朝,却有时间四处跑马打猎去,这般蔑视皇家,惹的朝野议论纷纷。
长公主因朝中事务繁多,近日以来也是常常疲乏倦怠,寝食难安,有时半夜里腹痛一身冷汗。
她一直没说,自个忍着撑了几日,症状却未曾好转,后来身子实在吃不消了,这才叫了太医过来看。
来的太医院有名的妇科圣手张参,张太医诊过脉后,心中登时惊讶难当,却犹豫着不敢开口。
长公主看他脸色便知不妙,遂道:“若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张太医擦了擦脖后的冷汗,小心翼翼回话,“依臣拙见,公主这是有孕了,已经一月有余,因您气血虚弱,才常有疲乏腹痛之症。”
说完便不敢再抬头。
长公主愣了片刻,她与宁珩其实极少有过那事,一年或许只有三五回罢了。
可算算日子,一个多月,之前那次正好是一个多月之前。
她轻按眉心,叹口气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配一副落胎药来,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不管谁知道了,本宫都算在你身上,可明白了?”
张太医忙点头应道:“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太医院的药很快送来,药苦的厉害,但她还是很快喝了下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在药碗空了的那一瞬间,有些许的晃神。
靠在床榻上闭目凝神之际,她在心里说服自己,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
这药猛烈的很,药效起的也快,服下不过半个时辰,身下已经淋漓出血,长公主痛的几乎说不出话,脸色苍白无比。
等这一阵疼过去,渐渐缓过神来,才发觉床铺上已经被扯的全是手指印子。
这药一共是三服,分三日吃下,才可干净。
今日是头一遭,因此最为疼痛,痛过之后便腰肢酸肿,浑身提不起劲。
太医院里人多眼杂,眼线密布,因此宁珩第二日便得知她服用落胎药一事,愤然来到仪华殿。
他过来的时候,长公主手里正端着一盏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喝着,被他一把打翻在地。
“李贞,你干了什么,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他双目充血通红,瞪着她道:“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长公主无动于衷,用帕子擦了擦嘴,缓声道:“那是红枣汤。”
他神情微动,尚来不及高兴,便被她一句话打下无间地狱,“至于那药,昨日已经吃完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说话都是颤抖的,嗓子哑的可怕。
“你想说什么?”长公主问他,“觉得我狠心吗?我告诉你,我们已经越走越远了,既然没办法回头,为什么还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呢?这个孩子生下来,只会是我们之间的累赘和筹码,要么是你要挟我,要么是我要挟你,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我们心里都有软弱的地方,所以我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弱点,留下可以被人胁迫的地方。”
宁珩一拳砸在螭龙朱漆大柱上,冷笑道:“好,说的真好!李贞,你比我狠!今天这事我记下了,牢牢记在心里,长公主的教导微臣一辈子也不敢忘!”
“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了!”
他只撂下这一句话。
而后半月,新上任的两淮盐运使被刺,川陕总督被弹劾贪污受贿,西北之地人心浮动,屡有边民□□之事发生。
本来看似安定的朝堂,突然之间被搅成一摊浑水。
浑水之中,深水之下,多有巨兽,正在伺机而动。
许是从前的点滴聚沙成塔,许是落胎一事彻底激怒了宁珩。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杀红了眼的恶兽,屡屡生出事端让人疲于应付。
第九十七章
皇帝今日下了早朝,便赶回忠勤殿里读书。
头一回,他看着满桌的书,恨不得一把火都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