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依一停下脚步,鄙夷地看着这个女人:“只要总参没有开除我的军籍,我就是一个革命军人,县革委会没有权利抓我,就算我犯了罪,也有军事法庭,还有我们医院的革委会,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颐指气使。”
“你?”女人顿时接不上话了,求助似的看着身旁的男人。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先去看着母亲,我来和她说说。”
女人不满地看着张依一,“你和她一个走资派家属说什么?你给我小心点,别被她的外表迷住了眼,她能和走资派滚一个被窝,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男人眉心一皱,想要发火,却忍下了,“哪能啊,我就是吓唬吓唬她,让她对母亲尽心点。”
将女人哄走,男人转过头,可哪里还有张依一的身影。
张依一回到办公室,换上了军装,背着包正要回家。
姚护士长过来了,将她拉到了更衣室,好心的提醒她:“依一,你注意点,那个革委会主任的老婆非常难缠,还有那个革委会主任,你要加倍小心,他看你的眼神不对。总之,你小心点最好。”
“谢谢姚大姐!”张依一感激地说。
“谢什么,咱们高炮团过来的老人儿,在整个空军基地就咱们两家了,不是调走了,就是还在高炮师。说起来,我跟老任都很惭愧,没有帮上你们。”
“我跟恪非心里有数,任主任也有难处,你们家三个孩子呢,老任可不能受牵连。谢谢姚大姐,那我回去了!”张依一不敢耽搁太久,医院也有革委会,她不能连累姚护士长。
正像姚大姐说的,军区空军基地就剩下他们两家,她的丈夫老任,现在是军区空军的政治部副主任,管的就是思想政治工作,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张依一想了想,还是去医院的革委会那说一声。
医院的革委会主任是原来的院办公室主任,三十几岁。当了革委会主任后,也没难为她。
听了张依一的话,主任一拍桌子,“你说得对,你是咱们部队上的人,有咱们医院革委会呢,哪能轮到他们县革委会指手画脚?你放心回家吧,他们要是敢为难你,我找保卫部的人对付他们。”
张依一心里一松,对革委会主任是一顿夸赞吹捧,说得主任心花怒放。
离开了革委会办公室,张依一背着书包正要回家,却被一个令人厌恶的人拦住了。
第123章
眼前的男人四十岁左右,口尖唇薄,腮骨尖削,鱼尾纹炸开,典型的好色面相。
“张院……张医生,谢谢你为我母亲做手术,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找个地方……坐坐。”男人被张依一冷肃的目光看得直发毛,说话都不利索了。
“救死扶伤是医务人员的天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感激就免了。很抱歉,我要回家了!”张依一淡淡地说。说完,就要离开。
男人上前拦住了她,讪笑道:“张医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现在不是军政委夫人了,做为走资派的老婆,日子恐怕不好过吧?你放心,我能护住你!”
“这位主任,您平时一定很忙!”张依一退后一步,强忍着怒意说。
见男人狐疑,她接着说:“我给你说个事,市里有位领导,年轻有为,大有前途,却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一撸到底,什么都没了。这年头,作风不好,可是能要命的。”
这下,轮到男人后退了,他警觉地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事实,人啊,可得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张依一压住嘴角的嘲讽,淡然的和男人招呼一声,昂头朝前走去。
男人望着张依一的背影,是又恨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她是军人,还真不是他一个地方革委会主任能动得了的。
几年前,他带着母亲看诊,医生就是她,她当时还是科主任,年轻漂亮,笑容明媚。那对酒窝把他的心都迷醉了。世上竟有这么美好的女人,医术精湛,医德好,长得还这么好看。
以前她是军政委夫人,他这种人只能仰望。她现在成了走资派的老婆,从云端落入尘埃,还不是任意可欺,他只要动点手段,这个女人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事实打了他一个耳光,即便是走资派的老婆,她依然还是那么高高地立在云端,让他遥不可及。
那边,张依一已经买了菜,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对她生出那样的想法,也不想知道。
如果那个男人纠缠不休,她也不会怕他,医院的革委会不会不管。也不是所有的革委会主任都不可一世。最起码,他们医院的革委会主任小贾,还是个不错的人。
快到家时,正好遇到刘恪非扛着扫帚回来,她惊讶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革委会主任说,我们几个人以后每天下午都按时下班,从明天开始,晚饭后,七点到九点,学习两小时,改造思想。”
“学习就学习吧,只要不揪斗就行。”张依一拿出钥匙开了门,等刘恪非扛着扫帚先进去,她进了大门,随手将门锁上。
自从刘恪非被揪斗以来,他们一家四口就养成了随手锁大门的习惯。
说起来,他们一家能继续住在这个小院里,还要感谢指挥所的李司令员,他和空军指挥所的几个主要领导,和革委会主任据理力争,坚持不让他们一家住进仓库,继续住在原来的院子里。
李司令员的原话是:“刘恪非不是特务,不是走资派,这是军区肯定的,是总参肯定的,他是因为海外关系,避免他里通外国才被监视劳动,这么多眼睛盯着呢。他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只要他不里通外国,咱们就不能斗争他。”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们一家感受到来自战友的温暖。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乏有良知的人,那些人性扭曲、残忍的人,毕竟是少数。
等张依一和刘恪非包好混沌,两个孩子也回来了。
“妈,今天吃混沌!”小树看到簸箕里的混沌,高兴地说。
“你们俩去洗手,妈妈下混沌。”张依一看两个儿子小脸冻得通红,又忍不住说:“给你们的口罩怎么也不知道戴?”
“男人哪有这么娇气?”家宝嘁了一声,跟在哥哥身后进了卫生间。
等兄弟俩洗了手出来,混沌已经上桌了,还有一盘子青菜炒年糕,一小盆蛋炒饭。
两个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一人吃了一碗菜肉混沌,又一人吃了一碗蛋炒饭。
“出去后不能说家里吃了什么,就说咱家吃糙米,青菜和咸菜,知道吗?”张依一交待两个孩子。
一个“里通外国”的走资派,家里还每天有肉吃,说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人眼红了。
造反派抄家时,把他们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黄金。一怒之下,没收了他们家的收音机和留声机。要不是小杜带着战士围上来,他们的洗衣机和缝纫机也得被搬走。
存折和钱被她随时装在了身上,才没被搜走。有了钱,才能给儿子改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