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珺击鞠从来就没赢过我,她没告诉你吗?”
柳善姜一脸她早点告诉你就不会让你在御马坊浪费这么多时间的嘲讽,“你也赢不了我。”
事实是她今日的确输了,可是袁醍醐依旧冷着一张高傲的脸,柳善姜就是特别看不惯她这张高傲的脸,死撑什么。
“没有黄棕金箔驹,没有银鎏金鞍鞯撑你的身价,你以为世人还会赞你一句优秀吗?”
柳善姜冷嗤:“击鞠比的是实力,可不是什么家世出身。”
几分汗水几分收获。
如果你不是汝南袁氏的女儿,你什么都不是。
————
铅云似墨,闪电如刀,大雨倾盆而至,轰隆隆覆盖整个长安。
雨水积聚在球场坑地,又反溅出带泥的水花,泥点落在袁醍醐做工精致的六合长靴表面。
冷意从手指尖凉到心底,唯有温热的眼泪滴落布满持缰太久一片红印的掌心。
袁醍醐固执地骑着金箔驹立在让人睁不开眼的大雨中,不听劝。
唯有这样的大雨才让人看不清眼泪。
马倌六福和袁家的随从跪在一旁,内心拔凉。
暴雨敲打在御马坊阁楼的屋檐,如击打鼓点,声声击在崔湃的心间,阁楼雨帘外纤细的背影依然挺得笔直。
柳善姜自幼跟在卢祁身边,少郎们击鞠,小个子的她看得聚精会神,待她长开身量,柳善姜的击鞠是他亲手教导。崔湃还记得小小的柳善姜眼露期许的问他,九哥哥,我打得如何?打得很好,她很有天赋。
竞技本就是对抗,以实力称雄,可是,当他亲手□□的高徒击败了雨中的小人,他的确在难过。
小黄雀总要面对挫折,迎击风雨,才能展翅高飞,成长的路上谁都无法避免,勇敢一点。
崔湃身处阁楼的阴影中,一直陪着她静默。
谢潺的犊车出现在御马坊球场,在收到报信的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妹妹接回了袁家。
雨水沿着铠甲鳞片接连处的缝隙,汇流成一股,崔湃领着一众金吾卫疾驰在暴雨下。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落泪,原来雨打在脸上是这样的感觉。
————
袁醍醐被谢潺亲自从御马坊接回家后的沉默,让袁光逸都察觉出不妥。这是在袁醍醐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消沉,天之娇女可从来没有这种体验。
谢潺没说为什么,袁光逸不敢再去问,袁家人只道他家女郎训马不顺,心情不佳。
吕二给崔湃传来御马坊的消息,称袁醍醐已经有两日未曾现身。
原来倔强的外壳里装得是一颗琉璃心。
自己亲手种的因,只有自己亲手来揭这个果,崔湃想了想,招来阿水嘱咐几句。
翌日,阿水宣称受他家九郎遣派,特向袁醍醐献礼,以报答雪天中暑的搭救之恩,他放下礼包朝醍醐作礼道:“此物便是我家九郎的回礼。”
?
醍醐兴致缺缺,示意侍女上前解开包裹。
包裹中是一面铜制错金银葵花镜,一般铜镜背后只一纽,此镜竟是四纽,镜身上镶嵌诸多西域琉璃,蹊跷的是相比一般铜镜,此镜镜面清晰鉴容。
侍女端着镜面动了动,反光打在远处的回廊,袁光逸远远瞧见被吸引过来,拿过铜镜连连赞叹称奇,醍醐见他脸面之上难掩兴奋,也没有计较他的莽撞。
“你可知此铜镜珍贵在何处?”
“何处?”
“匠人在镜面上用了一种稀世涂料!”
“有多稀有?”
“是前朝奇书《淮南子》中的玄锡!镜面涂玄锡以至仿若清水,光可鉴人!玄锡多产自古代巴国(重庆)境内,提取不易。崔九郎好大能耐!”
此时袁光逸眼中一片敬慕之色。
镜比清水,用以自鉴。
“……”
袁醍醐明显跟袁光逸不在一个关注点上,她将琉璃铜镜放到一边不再理睬,侧首又将正夸夸其谈的弟弟轰走,让他莫在自己面前再提清水鉴的奥妙。
袁光逸只得讪讪离开,嘟囔这袁醍醐性情古怪难以相处。
原来袁醍醐一听清水鉴就立马明白崔湃让她自照,喻她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自己斤两。
清水鉴上映出袁醍醐额角上的淡淡淤痕。
崔湃那日“静候佳音”的对赌之言,回响在她的耳边,经久不散。
眼见那铜镜哪还有瑰宝之妙,只觉得崔湃浓浓笑意扑面而来,在铜镜另一面已是笑出了声。
好个崔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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