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哼了一声,“那你面皮可真厚的,待在我家里这么多年不带挪的啊!”
傅周原本还气愤傅家宝对他娘的诋毁,但听了这番话又羞愧起来,觉得也不该怪傅家宝,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些年却因为他们母子的事,让傅家父子产生了许多误会。
傅周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原本打算等考上进士当了官,在朝中有了根基,再找机会面圣,将当年的真相一一说出来,为周家上上下下惨死的冤魂报仇雪恨,却没想到,英王造反快得触不及防,不但如此,还调查到了他在傅家,将他原先所有的谋算全都打乱。
傅周只恨自己是在太过弱小,不但没能报仇,还要被追得像是条丧家之犬仓皇逃窜。
傅家宝兀自冷静了一会儿,就想要兴师问罪,却见傅周一脸哀戚,那准备了一肚子的刻薄话顿时吐不出来了。
两人一路逃窜,傅家宝还好些,傅周却是饥肠辘辘浑身狼狈,此时他坐在潮湿的山洞里,那身长衫早就脏得不能看了,想到这一路上若是没有傅家宝,他早就命丧黄泉,看向傅家宝的视线又添了两分愧疚,他道:“这一路来,要不是大哥,我早就……”
傅家宝从来都和傅周不对付,要不是看着血缘关系上,他压根不会对傅周这么尽心,此时得知傅周不是他弟弟,再听傅周这话,顿时觉得肉麻极了,恨不得立刻把傅周嘴巴捂上,免得叫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立刻摆手道:“别叫那么亲热,我可当不起你大哥!”
傅周顿了顿,还是解释道:“你我的确不是亲兄弟,但我娘从未做过任何有违礼法之事,当年之事,其实另有隐情。父……你爹和我娘,根本就是在做戏。”他抬头看着因这话呆愣住的傅家宝,继续道:“你爹他,其实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母亲。我家遭了难,是你爹好心收留我们母子,为防仇家找上门,才让我娘假做你爹继室,实际上,这么多年,他们从未逾矩,一直分房而居。这一点,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却不料傅家宝突然发起脾气,吼道:“知道什么?谁他妈有功夫日日看他们同没同房?”
傅周以为傅家宝听了这番解释后心里会高兴、会欣慰?恰恰相反,他心里恼恨极了,也憋闷极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沉浸在老头子背叛了他娘的愤恨里,为此日日跟老头子对着干,但凡能让傅老爷不痛快的他都不遗余力地去干……
结果到最后,傅周告诉,其实老头子没有错,老头子是深有苦衷。
那他傅家宝这么多年来,岂不是个笑话?他们都瞒着他,看他像个疯子傻子一样乱七八糟地折腾?
傅家宝一脚踢飞那些柴禾,气呼呼地在石块上坐下,他以为自己会气许久,谁料刚刚坐下来没多久,他就忽然想起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他立刻道:“你说你家遭了难被我爹收留,所以你才是那个什么周将军的儿子?那些人把你跟我弄错了。”
傅周面色沉重地点头。
“你的那些仇家已经知道你被我家收养,如今我们逃了出来,他们不就会找到家里去?”傅家宝想到这点,立刻就站了起来,完了完了,那伙人凶恶无比,找不到他们后肯定会将怒火发泄到他家里去,他们连将军之子都敢追杀,难道还会对普通百姓有所顾忌么?
想到这儿,傅家宝急匆匆就要往外跑。
傅周连忙拉住他,“你现在不能去?他们说不定还在外头徘徊!”
傅家宝一抬手推开他,“老子可不像你一般胆小!”
傅周是周家拼了命保护下来的独苗,行事向来谨慎小心,没有完全把握或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举妄动,傅家宝却相反,他原本就不是十分理智的性子,原本娘子走后他行事已经有所克制,可如今担忧家人安危,加上自恃有了些本事,自然是一刻不想耽搁,只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家里去,生怕那些恶徒危害他家里人。
倒也不止是为了傅老爷,还有那些从小陪着他长大的家仆以及……辛氏。这么多年来,傅家宝虽然对辛氏有怨,虽然明里暗里地挤兑辛氏,却绝不至于想弄死辛氏,更何况现今得知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更不可能放任危险降临到傅家头上。他现在就是要出去,能吸引那些人的注意更好,这样他们就不会去傅家为难老头子和辛氏了。
因此不顾傅周的阻拦,傅家宝抬手挥开他,一脚踏了出去。傅周见傅家宝头也不悔,只好跟着跑出去。
他们躲进山洞时已经是傍晚,耽搁了那么久的功夫,此时再出去已经是夜幕降临。
山林中的寒意比白日里添了两倍,傅周一出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冻得一个哆嗦,他不由羡慕地看了一眼傅家宝仿佛还在冒着热气的体魄,随即便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气喘吁吁才终于追到傅家宝身后,冲他低喊道:“大哥,你先别急着走!倘若爹娘真被那些人抓了,我也有办法救他们出来。”
傅家宝脚下一停,猛地回头看他,就被傅周按着在草丛中蹲了下来。
四野一片寂静。
傅周低声在傅家宝耳边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领头那个前来抓捕他们的大汉似乎也不知道傅周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只想将误以为是傅周的傅家宝带走,而傅周本人对此却心知肚明。
“那些是英王的走狗。当年我祖父发现了一座金矿,想要上报朝廷,却无意中被英王探知了消息,英王想昧下那座金矿,我祖父不肯,英王便将我一家斩尽杀绝。只有我和我娘带着地图逃了出来。父……你爹当年受过我祖父的恩惠,所以才殚精竭虑为我们母子隐藏身份。英王如今正是最烧钱的时候,他比谁都想要那张金矿的地图。”
傅家宝眉毛一抖,“你是说?”
傅周点头,“若是英王真抓了爹娘来威胁,我就拿地图交换。”他苦笑道:“大不了再绘制一份交到京城去,最后谁能得到那座金矿,就各凭本事了。”傅周从小在外长大,心里可没有周家那份对皇室的忠心,他绝不肯让英王害了他的家人。至于皇室……周家忠心耿耿,被灭门后却没掀起半点波澜,要说傅周心里对皇室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傅家宝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松快了些,问道:“那金矿地图在哪儿?”他们逃命这么多天,衣裳都换了好几套,可从来不见傅周身上掉出过藏宝图啊!
听了这话,傅周下意识摸了下自个儿屁股。
傅家宝的目光也跟着移到他屁股上,却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崩腾的动静,当先一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快要到眼前。
傅家宝和傅周连忙滚进草丛深处猫着,刚刚躲好,就听一匹快马哒哒哒从他们面前附近奔了过去,过不了一会儿,又有人骑着马过去,听动静少说有十匹马。
见那些人没有发现他们,两人悄悄抬起头,借着朦胧月色,瞧见骑马行在最后的那两人身形健硕高大,明显不是普通人。
傅周小声道:“瞧他们骑马时的架势,应当是军伍中人。看来应是追捕咱们的那伙人。”
傅家宝点头,趁着那些人远去,两人赶紧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不过须臾,那群骑在马上的人就放缓速度,只因领头的那人忽然勒马停了下来,她一身骑装,长发利索地束起,眉眼在月光下更显清冷,“你们方才,可有瞧见什么?”
第106章
听到林教头询问,跟在她身后的兵士纷纷摇头。他们出了乐平县后没多久,林教头就发现乐平县郊外有大批人马经过以及打斗的痕迹,他们搜寻一番后还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玉佩,林教头认出那是她丈夫的东西,于是众人便沿着痕迹一路追到了这里,却什么人都没瞧见。
林善舞调转马头往回望去,只见月光下的郊野荒草萋萋,一片寂静,不时有冷风刮过,吹得枯黄野草不住倒伏。
方才她奔得太快,倘若那些半人高的野草里藏了人呢?
她道:“掉回头去的,先搜搜这处地方。”
手下兵士立刻朝不同方向散开搜寻,没过多久,便有人找到了一处山洞,那洞口有布置过的痕迹,洞内还有人捡来的柴禾,只是洞里一片湿冷,那柴禾散在地上,没有被点燃过,还有新鲜的脚印。看来洞里的人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林善舞微微拧眉,那在洞里待过的人,会不会就是傅家宝和傅周?
手下兵士问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善舞沉吟片刻,翻身上马,“往回追。”那山洞的痕迹明显是新的,洞里的人离开并不久,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他们来到这里的时间。林善舞骑马跑过去时,其实余光隐约瞥见点东西,却以为是看错了,如今想来并不是眼花,也许在她带人骑马经过时,那两人就躲在那荒草之中。
一行人骑上马往回找时,傅家宝和傅周两人已经跑出去了许久。
两人满心以为那队匆匆奔过的骑兵是前来抓捕他们的人,因此跑得毫无顾忌。一直到跑得精疲力尽后,两人拐了个弯跑出那座山谷,正正和另一支骑着马儿的队伍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