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華看來哪怕胡問靜殺光了荊州的「門閥」也不過是為朝廷立威而已,整個朝廷大佬沒有一個會在意,當年石崇身為荊州刺史公然在荊州搶劫富商何等的肆無忌憚,朝廷也沒有一個官員站出來指責,長江以南原本是蜀國和吳國的地盤,大縉朝既然繼承了魏國的法統,那麼蜀國和吳國就是敵國的地盤,哪怕已經統一了天下,這長江以南在幾十年內依然是賤民的地盤,朝廷怎麼可能為了一群賤民而責怪官員手段太過兇殘呢?對「敵國」「賤民」手段兇殘些才能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之主。
張華對胡問靜屠戮荊州門閥有更深的思索。賈充在朝廷無數大臣無數司馬家的王侯為了權利爭奪的頭破血流的時候提出不值一提的「荊州門閥作亂」只怕是另有用意。是想要魚目混珠?是想要將水攪渾?是想要李代桃僵?是想要指東打西?
張華陷入了沉思,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之後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
張家的偏廳之中,陶侃和一群寒門子弟恭恭敬敬的坐著,等候張華張司空的接見,他看著努力壓制住興奮和渴望的眾人,心中泛著苦澀,這些人和他一樣的單純和愚蠢。
一個年輕的寒門子弟期盼的看著偏廳的門口,又急忙轉頭正襟危坐,忍不了多久又更期盼的轉頭看向門口,周而復始,偶爾與陶侃目光相遇,急忙板起臉鄭重的點頭示意。
陶侃也點頭肆意,然後轉過了頭。他不是第一次求見張華了,他已經來第五次了,他曾經像那個年輕的寒門子弟般帶著拜謁寒門希望之星的崇敬心情,期盼著張華是個伯樂,看中了自己的才華,進而改變自己窘迫的生活。
可是……
陶侃苦笑了,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帶著投降大縉朝的孫吳宗室伏波將軍孫秀的推薦信的,他滿心以為有伏波將軍孫秀的推薦信,張華又是寒門子弟的標杆,他一定可以與張華暢談胸中的理想,盡情的展示自己的才華。可是,張華看孫秀的推薦信的時候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陶侃的心就往下沉了,似乎孫吳宗室伏波將軍孫秀的名頭不怎麼好使。
張華與陶侃的第一句話是:「閣下仙鄉何處?」陶侃恭恭敬敬的回答:「廬江郡尋陽縣。」
而後,再也沒有而後了。
張華就像看蠻夷般看了陶侃一眼,從此以後不論陶侃來了幾次,他都再也沒有與陶侃說過話。
偏廳內,眾人依然焦慮又期盼的看著偏廳的門口,等待著張華的出現。
陶侃面色平靜,心中苦澀,回憶被張華冷遇之後他驚呆了,好久才想明白在高貴的中原人的眼中長江以南的人都是比胡人好不了多少的野蠻人,張華怎麼會與偏僻小地方出生的野蠻人說話呢?
陶侃看了一眼偏廳的門窗,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案幾。案幾的木料光滑中透著明亮。他伸手輕輕的撫摸著案幾,一股冰涼和厚重的感覺沿著手掌滲入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