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充轉頭看了一眼賈混。他這個弟弟是個老實人,老實到什麼程度?老實到世人的評價是「篤厚自守,無殊才能」。他倒是不介意弟弟是個「無殊才能」的廢物,相反,他很高興弟弟「篤厚自守」。能夠靠著他的關係身居高位,卻清楚自己沒有才能,老老實實的「篤厚自守」,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這份自知之明和毅力是相當的出色的。
所以,他今日要和賈混說一些事情,讓他明白未來的變化。
「我們回長廊去談。」賈充淡淡的道,看著賈混如釋重負的模樣,他心中微微有些羨慕。他選擇在大熱天跑出來曬太陽,只是貪圖「陽氣」,自身的陽氣快盡了,能不能從曬太陽中彌補一些?這個想法可笑到他都不敢說出口,但他此刻還不能死,必須想盡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可笑的辦法延長自己的壽命。
長廊之中果然涼快了不少,賈混扇著扇子,喝著酸梅湯,只覺身體舒服了不少,這頭腦也不在發暈了。
賈充喝了一口參茶,道:「蘇小花也好,其餘女官也好,絕不可能分了胡問靜的權勢。」賈混點頭,這點他也想到了,胡問靜的權勢來自官位,刺史的權勢該是多少就是多少,這世上有一百個女官也好,一萬個女官也罷,刺史的權勢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賈混問道:「但是,名望呢?」若是胡問靜不是獨一無二的,若是胡問靜被其他人女官打臉掃了面子比了下去,胡問靜名望大跌,泯然眾人,這會不會影響了大局?
賈充笑了:「這朝廷之內幾乎有九成以上的人都是這樣想,所以才會有這麼多的女官爭相恐後的去荊州附近。只是……」他看著賈混的眼睛道:「……只是,你要記住,這大縉朝的官員九成都是蠢貨,只有一成的平庸之輩,而真正的聰明人只有寥寥無幾。所以,你不要管那九成蠢貨說什麼,只要盯著那幾個聰明人在做什麼。」
賈混認真的聽著,心中還是不解,賈充對他說過了幾百次了,大縉朝因為豪門大閥把持朝政,所有真正有才華的人絕跡朝廷,眾蠢盈朝,但他就是盯著大縉朝的寥寥的幾個聰明人之一的司馬攸啊。
賈充搖頭:「不,你沒有盯著司馬攸。你只是盯著司馬攸的行為,卻根本就沒有從司馬攸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他慢慢的道:「宜都國女太守打臉胡問靜,胡問靜名聲大跌,然後呢?然後胡問靜就不是荊州刺史了?然後胡問靜手中的權柄就褪色了?然後胡問靜就是不是大縉朝的重臣了?什麼都不會改變。相反,反而給了胡問靜退出朝野的視野的機會。」
賈混一怔,退出朝野的視野難道不是糟糕的事情?
賈充古怪的笑了:「你只想著鄉品,以為天下知名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張華就是名望高才能當官的,可是你卻沒有看到奸臣與清流是相反的。」
「你想走純臣的道路,但是不幸有我這個奸臣兄長,你這名聲能夠保持篤厚已經到了頂點,所以你既不知道清流刷名望的痛苦……」其實清流刷名望也痛苦啊,以為竹林七賢個個很喜歡出名嗎?出名前當然想著出名,出名後卻只有後悔,若不是這麼出名,嵇康會掉腦袋?阮籍差了一點點也掉了腦袋!劉伶為了不掉腦袋只能把行為藝術發展到了神經病的地步。這名聲啊,其實真的是雙刃劍。「……也不知道天下知名對奸臣其實是極其惡劣的。」
賈充笑著,沒有一絲的尷尬和痛苦,當了一輩子奸臣早已把忠奸看透了,做個奸臣其實蠻好的,他認真的說道:「老夫這樣的奸臣只要權柄,一點點都不想天下人知道老夫是誰,不想天下人知道老夫是奸臣,不想天下人時時刻刻的惦記著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