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著那年輕的男子,微微皺眉。那年輕的男子自負才高八斗,遠超先祖荀攸荀彧,但卻不得朝廷重用,只是一個小小的九品官,從來都對胡問靜鄙夷和憤怒不已。有時候都搞不清他是因為自身的際遇對胡問靜充滿了偏執的憎恨,還是真的看穿了胡問靜的內心。
有家族弟子終於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十六哥,你是九品官不是因為你沒有才學,是因為先帝的法令是不當縣令,不得入六部。」大縉朝豪門大閥的子弟太多,官位太少,每天都有豪門大閥推薦自己的子弟當大官,搞得司馬炎煩不勝煩,乾脆出爐了一條法令,沒有當過地方官的官員不得進入中央,這才讓耳根子清淨了一些。
這荀家的「十六哥」就是因為這條法令不得不去地方當九品官曆練,可惜運氣不好,還沒完成提升到中央的步驟,這司馬炎就遜位了,朝廷就陷入了混亂,誰都沒空理會小小的九品官的晉升,這「十六哥」就一直只是個小小的九品縣令了。
那「十六哥」冷哼一聲,道:「就是論事,你們若是因為三叔荀勖而遮蔽了眼睛,那是自取滅亡。」
在座的潁川荀氏子弟一齊長嘆,這「十六哥」說到了要害上了。
琅琊王衍的文章沒有寫錯,這胡問靜在滎陽的言行怎麼看都是想要滅了所有門閥的,潁川荀氏作為豪門大閥之一理應與琅琊王氏聯合起來絞殺胡問靜。這江山社稷是司馬家還是司牛家的並不重要,是採用曹老闆的唯才是舉,還是司馬炎的九品中正制其實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是門閥子弟必須永遠是上等人,只要保證了這一點,門閥支持誰或者反對誰不過是為了門閥的前程做出的選擇而已。但胡問靜擺明了想要滅掉門閥,門閥又怎麼會支持胡問靜?
只是這潁川荀氏遇到了巨大的麻煩,那就是潁川荀氏之中有人與賈充胡問靜是一夥的。
光祿大夫荀勖一直是賈充的同黨,不論是獻計賈充與司馬炎結親家,還是排擠任愷山濤,荀勖一直堅決的與賈充站在同一邊,有賈充就有荀勖,賈充倒台荀勖就完蛋。荀勖與賈充的關係就是這麼的鐵。
所以荀勖與胡問靜也算是自己人,在胡問靜和賈充殺了三十九個司馬家的王侯之後荀勖更是毫不猶豫的為賈充掌握洛陽出謀劃策。如此親密的同黨的關係,胡問靜會怎麼對待荀氏呢?
某個荀氏子弟喃喃的道:「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胡問靜在這句詩詞中毫不掩飾想當皇帝的意圖,這首詩已經是標標準準的反詩了,若是胡問靜真的成功當了皇帝,荀勖會不會成為三公?荀氏會不會權傾天下?
擺在潁川荀氏面前的就是這麼一個狗屎的局面。從大局和長遠看,胡問靜要滅門閥,荀氏也是門閥,理應堅決的反對胡問靜;從眼前看,潁川荀氏騎虎難下,怎麼都不可能與賈充撇清關係的,而搭上了胡問靜的路子還有巨大的利益可以期待。
這該怎麼選擇?
潁川荀氏一族子弟中的精英盡數集結在此,卻不能決也。
有荀氏子弟暗暗嘆息,百年前荀彧荀攸何等走運,在十八路諸侯之中押對了寶,如今他們又該押誰?難道再學當年荀家的手段,全面撒網嗎?可胡問靜挑戰天下門閥,難道他們派人去天下門閥嗎?荀氏沒這麼多子弟啊。
荀氏家族中的幾個老者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悽苦,以智計聞名天下的荀攸荀彧的子孫後代中想要找個聰明有決斷的人竟然都找不到,這荀家只怕要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