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來個人聽著金渺客套的言語,終於找回了熟人的感覺。金渺是司州上洛郡的門閥子弟,他們幾個都是司州魏郡的門閥子弟,與金家沾親帶故,眼看胡問靜將半個司州的門閥盡數抄家,人口發配到了農莊種地,惶恐不安之餘急急忙忙趕來尋金渺探聽消息,可巧金渺就在司州河內郡野王城。
金渺帶著眾人到了學堂,遠遠地就能聽到學堂內有人在誦讀論語。
金渺笑了,胡老大對論語之類的儒教教材恨之入骨,若不是趕時間,哪裡會用論語當啟蒙?他帶著笑,道:「在農莊教書,教得好不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教禮樂。那個懷縣的貴女就是犯了這條錯,被直接貶謫到了豬圈。」
那十來個友人一怔,他們一直以為那個懷縣的貴女是向學子灌輸胡問靜是亂臣賊子什麼的,或者當眾大罵胡問靜,怎麼都沒想到竟然是因為教了禮樂。一個友人謹慎地問道:「願聞其詳。」
金渺轉頭看著那十來個人友人,道:「胡刺史要推行公平,而公平之中有一點就是人人平等,禮樂的重心是什麼?是尊卑秩序啊,上位者有上位者的禮儀,下位者有下位者的禮儀,吃飯,走路,說話,做事,婚喪嫁娶,穿的衣服住的房子用的案幾都有規定。這完全不符合胡刺史的公平之意,絕對不能教。」
那十幾個友人皺眉,有人問道:「若是如此,是不是見了胡刺史也不用行禮,不用下跪?」
金渺笑了,問到了要害上了。他認真的道:「你們說得對,這禮已經滲入了我們的生活,禮記中的古禮我們可以廢除,但是生活中的上下尊卑怎麼廢除呢?難道我還敢當著胡刺史的面叫她胡霸天胡殺頭不成?見了胡刺史還能不行禮?」
那十幾個人友人一齊點頭,就是這道理,尊卑秩序這個東西有的有用,有的沒用,怎麼可以一概而論徹底打翻呢?
金渺道:「胡刺史不是要打翻了禮,而是不能讓這些不識字的孩子在什麼都不懂得的時候把禮當做了世上最重要的東西。禮記中記載和推崇的禮樂包含了太多不公平的東西,胡刺史此刻沒有時間一一去蕪存菁,所以只能先徹底抵制,等她有了時間了,自然會重新梳理這公平究竟指的是什麼。」
老實說,金渺自己也沒搞明白胡問靜的「公平」究竟是什麼,僅僅是將門閥的財產充公,大家都吃野菜粥就是公平了?怎麼看都不太對。想來胡問靜完成了軍事上的安穩之後會完成「公平」的詳細解釋,比如胡問靜嘴中的「偉大的共產主義」究竟是個什麼概念。
金渺繼續道:「那個懷縣的女子若是與別人講禮樂的重要性,或者嚴格遵守禮樂制度,那都無妨,胡刺史還不至於為了她自己不曾解釋清楚的事情嚴懲她人。但是既然已經警告所有在學堂任職的夫子不得教授禮樂制度相關的東西,那個女子卻明知故犯,那麼不論那個女子是心中極端推崇禮樂制度也好,是被發配到農莊後發點小脾氣與胡刺史對著幹也好,不管她有什麼緣由有什麼用意,等待她的只能是懲罰。」
那十幾個友人鬆了口氣,這就完全不同了,那女子受到處罰的理由其實就是簡單地與上級對著幹,這不處罰她處罰誰?
一個友人看看左右沒有外人,壓低了聲音對金渺道:「金兄,我們是親戚,你能不能與我透個底,我們是該立刻從魏郡舉家逃走,還是該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金渺笑了,這些人也算有耐心了,到此刻才問出了他們的唯一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