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越冷冷地道:「不是將領把士卒當狗,是琅琊王氏,是門閥把士卒當狗。」他曾經以為自己出身高貴,學富五車,英俊瀟灑,每日無數美女環繞,自然而然的對出身低賤、不懂得欣賞華麗的服裝、不懂得隨手砸爛玉做的酒杯、不懂得拿上好的沉香木當篝火的燃料的人鄙夷無比,這些不懂得人生是什麼人的人也配和他站在一起?縱然是張華、胡問靜之輩依然被他鄙夷,何況那些吃的飯菜比他養的狗都不如的平民。
司馬越曾經是像所有門閥貴公子貴女一樣,完全看不起那些滿臉幸福的吃著野菜的百姓的。
直到他屢屢受挫。
以為有傲視寰宇的才華,不當皇帝就是委屈了,結果被司馬炎、司馬攸、衛瓘、賈充、胡問靜玩弄於股掌之間;以為看過道德過人,清談無雙,可以率領大軍橫掃天下,結果一敗於滎陽,二敗於濟陽。
在外人眼中,這濟陽是平手,或者認為以少敵多的司馬越贏了。可是司馬越自己很清楚是他輸了,他的士卒是經過正規訓練的中央軍,琅琊王氏的士卒是田裡拉來的閒得無聊的農夫,他的士卒有正經的刀劍,琅琊王氏的士卒大部分只有木棍,這麼懸殊的對比依然只能僵持,說明他敗了。
有人認為司馬越沒有大獲全勝只因為他錯誤的使用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年輕祖逖指揮大軍,可司馬越根本無法認可這個理由。他全程關注了戰事,好些戰局中的詭異和變化都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一直以為打仗就是讓士卒站好了陣型,然後莽上去開打,哪裡想到還有很多很多的變化。
司馬越逐漸拋棄了皇室宗親高高在上的自信,更謹慎地觀看世界,第一眼就是發現出身貧賤的胡問靜能夠成功與任何豪門大閥的支持都沒有關係,胡問靜似乎靠平民的支持就打贏了門閥。這個認知讓司馬越惶恐,難道世界的主角不是高貴的門閥子弟,而是平民?翻開論語史記等等經史,哪一本寫著平民百姓可以創造歷史了?這歷史該是豪門大閥的精英子弟創造的啊。
作為皇族的司馬越沒有能夠從歷史中發現精英創造歷史的背後是無數的平民,但他決定以胡問靜為師。三人行必有我師,胡問靜如今是勝利者,有資格成為東海王司馬越的老師。
這個決心讓司馬越痛苦也給司馬越打開了新的世界,他首先就是按照胡問靜的方式更優厚的對待士卒。為什麼滎陽有十萬人大軍卻被胡問靜擊潰?因為那些士卒缺少武器,缺少訓練,缺少衣食,沒有與主將同生共死的決心。
司馬越認真地重新審查軍中的細節,堅決提高士卒的待遇,吃得好,住得好,穿得暖能不能拉攏士卒的心,建立鐵一般的軍隊是個未知數,但是至少在進行比以前更嚴格的訓練的時候,士卒的抱怨聲少了。
當今日司馬越看到琅琊王氏的士卒竟然在冬天的野外宿營中沒有篝火的時候,真是覺得百感交集。以為只有自己才是人的琅琊王氏也配得到天下權柄?
祖逖和一群將領驚愕地看著
司馬越,有人為司馬越的一針見血震驚,有人終於明白為什麼司馬越提高了士卒的待遇,有人震驚司馬越竟然把門閥看得如此得輕,有人奇怪司馬越是不是瘋了,平民怎麼就是人了?
司馬越沒想與一群將領和謀士討論平民也是人,他自己還沒有搞明白其中的道理和力量,他只想更深層次的分析「定陶之戰」的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