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賈府的一角。
小問竹帶著暖和的皮毛帽子,晃動著身體,帽子繫著兩個細細長長的絨球,隨著她的搖擺而晃來晃去。小問竹很是開心,燦爛地笑著。
司馬女彥有一頂一模一樣的帽子,也學著小問竹晃動身體,看著小絨球在身前晃來晃去。她叫道:「問竹姐姐,我昨天夢見外公了。」絮絮叨叨地與小問竹說著夢,時而顛三倒四,時而重複了好幾遍,小問竹用心地聽著,時不時驚叫和提問,兩個人聊得開心極了。
姚青鋒一身紙甲,坐在附近貌似隨意地看著四周,其實一點點都不敢疏忽。
就在前些時日,賈充在夜晚無聲無息地去世了。賈府此刻換了白色的燈籠,闔府守喪。小問竹於公於私都必須到賈府弔唁,但是小問竹終究是個小孩子,哭了幾聲之後很快就忘記了「賈爺爺」去世的悲痛,受不了沉默寂靜的氣氛跑到了屋外玩耍,而孩子中最小的司馬女彥更是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跟著小問竹亂跑。一群成年人也不責怪她們,悲傷和回憶是屬於成年人的事情,小孩子哭過幾聲就夠了,人生悲痛無比乃至無法喘息的時間太多了,何必這麼早就苛求小孩子規規矩矩哀嚎痛哭?像司馬攸這種幾歲就因為親人去世哭得死去活來的人是極少數早慧的神童,不能以萬中無一的神童的標準要求普通人,而且還不知道司馬攸之類的門閥貴人的事跡十成當中有沒有一成是真的。
賈南風枯坐在棺木邊,她知道父親老了,也聽了父親說了無數遍他死了後怎麼辦,但她從來沒有放在心裡,她甚至有機會認為父親是永遠不會死的。賈南風呆呆地坐著,沒有一絲一毫的迎接悲痛的準備。
荀勖看著賈謐、始平等人乖乖地坐在一邊,微微搖頭,對賈午溫和地道:「我等豪門大閥之人不需要講究小戶人家的禮,我們論心不論行,何苦讓這些孩子受苦,你帶他們下去吧。」
賈午淚水長流,她當然知道這點,禮就是頂層權貴定下來讓底層賤民遵守的,頂層權貴何時需要用禮儀要求自己了?竹林七賢更是將「禮儀」就是俗人、低賤愚昧之人的自我獻祭表達的清清楚楚。但是賈午在悲痛之下無法發泄,就是想要用繁雜甚至帶著自虐的禮儀宣洩心中的痛苦,讓子女按照禮儀行事而受苦隱約成為了她宣洩的一個出口。她咬了咬牙,定了定神,終於站了起來,帶著幾個孩子離開了靈堂,又囑咐僕役們給孩子們的膝蓋額頭等處敷藥,又令人去取了食物給餓了一天的孩子們吃。看著孩子們怯怯的眼神,賈午溫和地道:「好了,去玩吧。」
幾個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好像不合適吧。
賈午微笑著,指著心道:「外公永遠在這裡,對不對?」
幾個孩子用力點頭,這才跑開。始平氣鼓鼓地道:「女彥太不懂事了!」大家都在靈堂跪著,就是女彥跑開了。賈謐急忙分辨道:「女彥還小,她才五歲,懂得什麼?」這話引起了其餘孩子的不滿,但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外公永遠在心裡。
賈南風看著靈堂中只剩下荀勖賈混等人,心念一轉,臉色大變,厲聲道:「我父親屍骨未寒,你們就要逼宮嗎?」她知道這逼宮二字不適合如今的場合,但就是憤怒地說了出來,不如此無法表達她心中的憤慨。
她是大縉朝的太后!她是賈充的女兒!她憑什麼要在冷宮度過餘生!
荀勖溫和地道:「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待在冷宮中,也沒有想過傷害你。」賈充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哪裡需要他們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