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人鎮定無比,大聲地叫著「吃光胡人」,因為他家在并州百十年了,他家一直都說漢人的言語,穿漢人的衣衫,同樣種地為生,除了他們家與隔壁鄰居,誰都不知道他們一家是匈奴人,只要低調一些,這上萬人之中誰認得他們是誰,誰知道他們是匈奴人?他看了一眼家人,附耳低聲道:「記住,我們是漢人!我們有漢人的姓名,我們都姓李。」家人重重點頭,他們的容貌、口音、衣衫、飲食習慣都與漢人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們說自己是漢人,誰能查出他們是匈奴人。
人群的另一個角落之中,數百氐人聚集在一起,大聲地叫著「殺光胡人」,他們完全沒覺得自己是胡人,漢人種地,氐人也種地,他們怎麼就是胡人了?他們又不放牧!而且大楚皇帝在很多年前就說過了,「氐人」就像是「并州人」、「江南人」一樣只是一個地理稱呼,他們就是祖籍在「氐地」的漢人!
白絮看著上萬難民,這中間有沒有劉淵的奸細,有沒有衛瓘的奸細?只怕都是有的。
她冷冷地下令道:「讓他們去開墾荒地,糧食由其餘地方提供,庫存糧食不得超過三日。派大軍守住各處,敢離開農莊的一律殺了。」
有大楚的細作混在難民之中,有投降的并州官員做農莊管事,白絮不信劉淵和衛瓘的細作能夠鬧出花樣來,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將這上萬難民引入平陽郡深處,而是將他們安置在了現有的防禦圈之外。
難民中依稀可以聽到小孩子的哭聲,白絮輕輕摸著心口,苦笑,她竟然心硬如鐵了。
……
并州武鄉縣。
守將臉色鐵青,衛瓘跑了,卻留下了一封書信,命令他嚴守武鄉縣,為劉淵整頓并州的胡人力量爭取時間,進一步為衛瓘奪取河套平原爭取時間,並且說得非常清楚,武鄉縣城池堅固,地處要道,與胡問靜的大軍對峙多年,胡問靜絕對打不進來,守住武鄉縣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等衛瓘在河套平原站穩腳跟之後,守將就能以此功升官發財,闔家幸福。
守將對衛瓘很清楚衛瓘的意思,全文的重點就在於「闔家幸福」,他的家人已經隨著衛瓘去了河套平原,他若是敢放棄武鄉縣,全家的人頭立刻落地。
守將苦笑,衛瓘完全沒有看錯他的為人,他是絕對做不出放棄家人的事情的。可是,這武鄉縣不只他一個人啊,還有上千士卒呢。
上千士卒緊張地看著守將,有人握著刀柄,道:「將軍,我們被拋棄了!如何是好?」那守將沉默。
有人舉起從城外射進來的書信,道:「信里寫得清清楚楚,衛將軍逃走了,劉淵要吃光漢人,我們怎麼辦?」那守將依然沉默。
又是一個士卒大聲道:「我等知道大楚的信中的言語不能盡信,劉淵不曾吃人,可是,并州連年降溫,地里收成越來越少,我武鄉的糧草還能堅持多久?若是吃光了,還有供應嗎?」那守將唯有沉默。
又是一個士卒叫道:「大楚朝去歲得一回回炮,半日破塢堡,無堅不摧,這武鄉的城牆難道比塢堡還厚?若是大楚調集回回炮至武鄉,我等如何是好?」無數人齊聲質問,守在武鄉的唯一屏障就是這厚厚的城牆,若是城牆也不足以成為屏蔽,區區千餘人還能對抗數不清的大楚將士嗎?
一群士卒握緊了刀劍,厲聲逼問,那守將慘然看著眾人,他就知道大楚不會任由他安穩人心,但是沒想到大楚朝的反應這麼快。
他很清楚此刻自己的下場是什麼,若是敢于堅決守護城池,他就會被這些暴動的士卒殺了,若是投降,他的家人都會死。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