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南風緩緩點頭,只覺這「隱形人」問題真是複雜,她小聲道:「陛下知道嗎?」
荀勖笑了:「陛下其實在荊州人口數量與大縉人口數量不符的時候就有些知道了,關中人口少了大半的時候更知道了,只是陛下也沒有辦法,只能按照實際人口和紙面人口數預算財政。那些流民不知道去了哪裡,朝廷力有未逮,只要能守住實控人口就能穩住天下,剩餘的隱形人也算是考驗各地官員的能力了。」
荀勖輕輕地拂袖,臉上帶著無奈,道:「陛下想要通過集體農莊完成對基層的控制,可是一來機靈有抱負的官員有限,大多數官員只能保證忠心,不是笨蛋就是濫竽充數,二來人心是會變的,當官之前一心為人民服務,當官之後只想一百套房兩百個妾三百個兒女的人如過江之鯽。陛下想要大楚朝擺脫貪腐、廢物、欺下瞞上等等官場陋習,其路迢迢。」
賈南風重重地點頭,以為殺了衛瓘之後只有蜀地沒有收拾,放鬆了大半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原來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她暗暗嘆氣,沒看見司馬炎做皇帝這麼累啊,為什麼大楚朝就這麼難。
荀勖淡淡地道:「大縉朝是不難,所以大縉朝滅亡了。」
賈南風點頭,又是一驚,被荀勖看破心思了?
荀勖都懶得解釋了,賈南風的心思太膚淺,只要不想宅斗宮斗,他隨便就能猜到。他嚴肅地道:「陛下得天下太易,不過乎乎數年,未滿雙十年華而取天下,以史觀之,未曾見第二人也。故陛下殺戮極重,非不願意爾,是不得不爾。今天下大半已成大楚,大縉十九州已得十二州,取天下之勢不可改變,然後陛下依然親征羌胡雜居地。」
荀勖慢慢地問道:「為什麼?」
「衛瓘死於反叛,其死倉促?非也,『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爭霸天下的梟雄兵敗遠遁,卻被為其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手下所擒所殺者不計其數。陛下既然握有賈太尉的細作,有衛瓘手下的投靠信件,知道破衛瓘必矣,陛下為何不坐鎮荊州,派一員大將進攻衛瓘?周渝有有勇有謀,月余破揚州,此刻就在荊州,為何不派周渝征討羌胡雜居地?若是周渝是南方人,未必適應北方地理天氣,那麼文鴦呢?劉弘呢?馬隆呢?陛下為何要親冒矢石?陛下為何可以任由司馬越司馬柬帶領百姓向北出塞,不懼怕養虎為患,為何不能任由衛瓘西去極西之地?」
荀勖重重地嘆氣,道:「無他,陛下懼怕出現第二個胡問靜。」
「陛下得天意垂青,可以五年從乞丐到皇帝,別人為什麼不可以?」
「衛瓘軍中耆老,懂兵法,識人心,曉歷史,知政事。衛家豪門大閥,姻親無數。怎麼知道衛瓘或者衛瓘的兒子孫子不會成為下一個天意垂青者,三年取極西之地,五年得百萬大軍,十年殺回中原?」
「陛下以己度人,絕不敢給任何一個人機會,無論如何要冒險擊殺衛瓘。衛瓘果然是個人物,若不是過於傲狂,此刻衛瓘已經入了極西之地,陛下夜不能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