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牧朗左右看了看,雖有疑惑,最後還是遵從上司的指令,退了出去。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撤出去,房間內再度陷入寂靜。
岑裕坐在床上不說話。
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好。
這回多虧陸槿梨反應快,不然剛剛那情況讓牧朗闖進來,被一眾下屬窺見自己的私密事。岑裕了解自己的脾性,他怕是很難心無芥蒂,往後或許會忍不住遷怒於牧朗。
明明半刻鐘前心中還發狠想著要狠狠懲罰一頓陸槿梨,半刻鐘後就被對方送了人情,岑裕心中五味雜陳,一時語塞。
想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什麼,他站起身硬邦邦丟下幾個字:「我走了。」
陸槿梨應了一聲,又想起一事:「等等,我讓常德溫了雞絲粥在灶台上,你等會兒記得喝呀。」
岑裕腳步頓住,喉間的話滾動半晌終究還是不吐不快:「陸槿梨,你聽了那麼多我的事,難道就一點都不怕我嗎?」語氣難掩費解。
「有什麼可怕的?」陸槿梨笑了笑,明眸狡黠,「你都踩著你的底線摩擦這麼久了,你不也沒殺了我嗎?」
岑裕磨牙:「原來你還知道——」
「而且。」
陸槿梨打斷他剩下的話,眸中閃爍著細碎的、岑裕看不懂的微光,「比起害怕。」
「我更加關心的是,從冷宮到御膳房的那條路是不是很遠?」
「你……是不是很疼?」
岑裕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
搖曳的燭光映在青年眼底,陰影被拉長,襯得那雙丹鳳眼裡的光芒明明滅滅,晦澀不明。
陸槿梨怎麼會害怕岑裕。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岑裕從來不會對無辜的人施以屠刀,他只不過是選擇用來報復的手段略顯激進了些,難道這也算一種錯?
對他,陸槿梨只覺得心疼。
從冷宮到御膳房的路那麼遠,他拖著麻木的殘軀和斷腿一點一點爬回來,期間暈過去幾次?有沒有遇到人?
他那樣好面子,被別人看到如此狼狽的模樣,是不是感到很恥辱?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傷口,直到傷口泡得發白失去知覺,因為失血過多冷得發抖的時候,他是不是很害怕?很難過?
只要想到隨著死亡迫近,青年那雙漂亮綺麗的眼睛可能會露出的絕望空洞,想到那雙眼裡的光可能會慢慢熄滅,縱然隔著漫漫時間的距離,她也恨不能把陳旺拖出來再千刀萬剮一遍。
她第一次見到岑裕時他便是意氣風發的模樣,紅衣獵獵如火,抬眸看過來的眼神銳利如刀鋒,像是一輪永不墜落的太陽。
不管那是真實也好,偽裝也罷。
她都希望他像現在這樣,永遠熱烈,永遠驕矜,永遠被人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