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時,正是春光新好,杜字聲聲的好時節,滿庭玉堂春隨風招展,萬片削玉般,像是下了場不染塵埃的香雪,沈懷珠便掐下開的最好的一枝,壓在她未有墜飾的發間,說:「小阿枝莫哭,下回我再為你折花時,便是你我再見之日。」
小娘子天真地問她:「真的嗎?」
「當然。」
可事實上,其實沈懷珠也不知道真假,她這幾日說過的謊話太多,又或者,她從一開始與他們所有人相識,就不曾說過什麼真話。
江瑜之寡言,只說:「我不擔心你。」
沈懷珠便笑,她當初覺得她是自己在此最大的變數,沒成想一語成讖,作了真。
左右,有驚無險。
她登上車轅,望著這裡與最初來時完全不同的天,心想,所有的舛誤,總算是要結束了。
這一去,路途猶算順當,只是為避河東勢力,他們一路朝西南行,欲繞京畿道,往西北向去。
至蒲州時,下了場瀟瀟細雨。
仲春的雨貴如油,雖有些料峭,卻到底是吝嗇的。
眼前就是京兆府,至此便可轉道,直往隴右,這點點滴滴的雨並不影響腳程,是以沈懷珠一行人夜裡未曾入住旅舍,只盼著踏上京畿道,徹底擺脫河東的威脅。
原因無他,這幾日行程總是莫名受到阻擾,沈懷珠隱隱覺得不安,猜想不是巧合,便把行程催的快了些。
直到前方官道被大批入京述職的官眷奴僕擋住去路,他們不得已走上山路時,沈懷珠心中這種不安達到最盛。
初春新綠,山林的幢幢樹影隱約冒了嫩芽,冷風潤雨拍打車壁,將沈懷珠的眼睫、鬢髮吹濕些許。
她還未來得及借這這冷意排解幾分心口的堵悶,驀然駿馬嘶鳴,馬車急急馳停,顛簸著險些將她甩出車廂。
四下是此起彼伏的拔劍聲,之後漸次歸於靜謐,仿佛緊張對峙到了極致。
細雨如絲,輕飄飄落在劍刃上,打出細微清脆的聲響。
沈懷珠聽到了第一道人聲:「沈娘子,能否有幸得見?」
音色渾厚硬朗,二十出頭,沈懷珠為之耳生,卻大約猜到是誰了。
她冷嗤出聲:「你算什麼人?我憑什麼見你?」
「沈娘子莫惱。」那人聲音仍舊帶著笑,盡在掌握一般,「截停你的馬車是我的不是,只是,我這裡有一些齊小將軍的消息,想來沈娘子急於知曉……」
「我不想知曉,煩請閣下讓路!」沈懷珠打斷他。
那人似有些意外,裝模作樣嘆息,還是說出了這消息:「齊韞於十日前孤身入壺口,春風冰漸消,眼看著便會有一場桃花汛,卻不知他這一去,回不回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