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珠幾乎頃刻間便明白怎麼回事,飛快前去馬廄牽馬,半路撞見匆匆回府的裴子珩,急切交代:「快傳信讓裴節使掉頭!速速調兵,去鵲關!」
說完也不待他的反應,策馬揚鞭而去。
塵土飛揚,天穹有零星雨點砸到臉上,天地被照得明亮,頭頂卻是陰抑無光的。
髖骨被震得隱隱作痛,狂亂的風沙吹得沈懷珠幾近睜不開眼,眼看馬上就要看到鵲關關口,馬蹄下遽然傳來搖動,震耳欲聾的轟鳴乍然從遠處響起,沈懷珠心頭一緊。
金鵲門破了——
鵲關守軍與破門而來的隴右軍短兵相接,關口的黃沙被血紅浸染,屍體橫陳。
沈雪霄就端坐在馬背上,好整以暇看著齊韞與手下將士一同拼殺。
沈懷珠心神一凜,疾馳到前,自馬上飛掠,袖中芒色頓出,連殺三個鵲關守兵。
她單憑一把匕首,地獄惡鬼般,劈肉斬骨殺至齊韞身後。
齊韞尚是酣戰,眼前的肉.身斃命倒地,頸脈鮮紅的血液飆濺,使他不得不眇目瞬息,避免腥血入眼。
身後傳來遑急的呼喚,「將軍——」
話未說完,逼人的鋒芒已毫不猶豫刺入青年的後背。
齊韞周身頓僵,緩緩回頭,看到少女沾血帶塵的眉眼,她面無表情看著他,眼中是全然陌生的冷色與漠然。
翻騰的黑雲在這須臾間遮天蔽日,恍如即刻就要壓下,腳下飛沙走石狂卷。
衣襟內強橫地伸進一隻手,探取摸索出其中物甚。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抓住她的手腕,黯淡下來的黑眸一瞬不瞬盯著她,像是執著企盼著什麼。
可這一刀太疼,疼到他兩眼混沌,視線模糊到不堪,他便只看得到那抹冷色。
後背紅刀拔刃,帶出一陣粘稠的溫熱,五感流水般傾逝,齊韞再沒有任何力氣反抗,倒下的前一刻,他聽到她縹緲的聲音:「後會有期。」
他倒在血污里,在黑雲壓城落敗的境地,看著她高踞馬頭,逐漸消失在滿目飛塵中。
原來那不是嬌花,是利刀。
潑天大雨終是傾盆落下,針錐般密匝匝刺在齊韞的身上,他恍恍惚惚想著,是從什麼時候生出疑心了呢?
是幽州密林與他短暫交手的黑衣人?峭壁下有力擲出的飛爪?隰城動亂中逆流的身影?還是青石溪邊策馬伸來的手?
為何一次又一次視而不見?
直到此時,他才忽然覺悟,原來將一個人放到心裡,是個極其冒險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