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他悲慟, 搖了搖頭,不知在否認什麼, 話音斷斷續續,口中含混血水:「我死了、你不必記得我, 太傅……不是什麼好人。」
魏濯頓時痛哭出聲,宗廷之風,帝王威儀,統統被他拋去,他隱約感知到,在他本不光明的人生道路上,那時而溫暖,時而閃爍的最後一盞明燈,也即將就要熄滅了。
「太傅、太傅。」他上氣不接下氣,視線中是模糊的水影,胭脂一樣的紅在其中宛延成迤邐的丹彤。
他捂住那源源不斷向外涌流的出血口,泣不成聲:「你做錯了事,我原諒你……你別死,我求求你……」
慘白的日光灼得周映真睜不開眼,他雙目失焦,神魂開始飄忽:「可是阿難,來不及了。」
戰鬥不知什麼時候結束了,四遭一絲聲響也無,唯有背後的洨水輕輕淌過,發出清脆悠長的潺潺聲。
兩岸槐樹震落漫地白花,薄薄的一層,掩蓋猙獰揮濺的腥血、掩蓋橫陳不全的屍體,放眼望去,宛如發喪的縞素。
周映真遲鈍地環視一圈,尋找的目光停落在不遠處的沈懷珠身上。
他指尖微動,已然是完全做不成的,招手的動作,「阿汕,你過來……」
沈懷珠神色凝重,依言上前,低下身去看他。
「你瞧,我仍與你是一道的,對吧?」他仿佛想要揚高語調,使之顯得輕快,可發出口時,卻是氣若遊絲的一線。
沈懷珠像是被戳到寸田的某個軟處,喉頭瞬時發哽,眼眶滯澀,點頭回應:「是,是一道的。」
周映真便笑了,笑的很滿足,他摸索著撿起手邊一小簇潔白的槐花,費力抬臂,溫柔地將花別到她的耳上,似乎在嘆息:「可惜,這裡、沒有禾雀花,但槐花配你……一樣好看。」
沈懷珠倏忽落下淚來,她的腦中好像閃過無數個無法捕捉的畫面,她依稀明白過來,她與周映真在以前,似乎的確存在過什麼她已經忘卻的交集。
周映真見此微微皺起眉,顫抖著手想要替她拭去面上的淚,卻又怕滿手的血污沾髒了她的面頰,懸停一瞬,緩緩放下了。
一身的血幾要流盡,呼吸漸弱,大限將至,他整個人痙攣起來,已然無法吐字,卻還是執拗地出聲:「下次,別、再……別再……忘記我了罷?」
沈懷珠的聲音霎時帶上哭腔,試圖挽留:「周映真,你再等等。」
「難得你讓我等。」他的神情開始恍惚,慢慢轉開了眼,呢喃自語一般:「可我、等不了了啊……」
長風掠地,漫捲的槐花、草木,連同這裡的什麼人,一起相攜渡過洨水,渡過巍峨高大的丹鳳樓上那一角飛檐,再沒有什麼以後了。
沈懷珠沒能渡過洨水。
周映真的死成了壓垮她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反覆的高熱來得兇猛而綿長,紙薄一樣的人,仿佛只有一息尚存,成日臥於病榻惛昧無止。悠悠轉醒那日,引得一眾人喜極而泣。
綠凝,泉章,就連裴子珩,所有人都在,除了齊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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