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當然也不敢去,將仲深深吸了口氣,將紙拍在案上:「我去,我是親父,當然比別人更親!我去看看,我不能叫我兒子命換來的東西,連是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了。」
這一夜,將家無人入眠。將仲想著同里的趙家,一樣是去打仗,趙昌一去就給家裡換了豐產的麥種,現在也平平安安,沒有死訊傳來,反而有家書,說看中個女子,以後想提親娶了她。那女子也在軍中,不知道做什麼。但有什麼關係呢,那女子一年也有四十石官俸可拿,到哪去找這樣的新婦。
他家木啊,怎麼就這樣死了,為什麼一里之中好幾個從軍的,偏偏死的是他的兒子。
將仲只在天快亮時睡著了一小會,然後一下驚醒,坐了起來。
老妻也坐了起來,眼睛是腫的,顯然一夜也沒怎麼睡,他聽見她偷偷在哭。
「唉,再睡一會。」他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再起的時候,雖然沒胃口,他還是逼自己吃下東西,然後去找亭長,告訴亭長已經決定了,他要去縣裡做工。亭長沒想到是他去,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回想了一遍規矩,發現還沒真有說不讓他去的道理,只得應了,讓他回去準備換洗衣物,帶些必要的事物,然後直接去縣裡找縣丞。
將仲吃了一嚇:「找縣丞?」
「嗯,聽說是什麼,什麼……」都是些拗口的話,亭長想了半天才複述出來,「是什麼重點任務,縣裡很是重視,將木是為大王戰死,你這樣的血親,縣丞是要親自見的。」
於是將仲又戰戰兢兢地去見了縣丞,縣丞詳細盤問了一番,確定他的身份,跟亭長一樣對他的年紀猶豫了一番,看著文書想了又想,沒找出違背之處,終於讓他去了。
將仲過了年就四十三歲,有了孫兒,已經自視是個老者了,但上面發來的文書卻道是四十五歲以下身體健康均可,縣丞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就這樣,將仲成了糖坊最年長的工人,自己也一頭霧水地背著行李,跟縣丞派出的隨從坐著馬車駛出縣城,吃驚地問:「不在縣裡?」
「縣裡地方太小,新建的工坊都在城外。」隨從應著他的話,有幾分客氣。
糖坊所在的地方有些荒涼,周圍老大的空地,將仲不知道這是為其他工坊留下的位置,只覺得害怕。好在屋子還挺多,一間挨著一間,又有圍牆圍住,不用擔心夜裡睡覺有野獸進來拖走人。
他雖年長,縣城也沒來過幾次,進入這屋宇密布的地方還有些畏縮。稍稍熟悉了一點的縣丞隨從將他交給糖坊的人,登記了名單就走了,將仲腿肚子都有點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