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楊總不知道怎麼謝工師。他就是廠里最多的那種隸臣出身的人,一出生就隨著父母失去了自由,日常生活中完全沒有正常的人情往來,只會聽著命令做事。偏偏工師也與旁人不同,連他想讓兩塊肉都不受。打菜的婦人給他多打幾塊肉他也不要,拿的工資高,生活卻比他們還儉樸。
不是說師父教授弟子,也要收干肉的嗎?怎麼工師連他孝敬的食堂菜都不肯收?
他卻不知,張樂只是指點他,並沒有將他收作弟子的意思。於張樂來說,只是瞧著勤勉用功的年輕人不忍心無視而已。真要收作弟子,卻要正式得多,也嚴肅得多。程楊眼下還不夠格。所以肯定不會收他的禮物。
飯後,程楊陪著張樂散步,走了兩圈後各自回宿舍睡覺。張樂自己有住處,不過也有個廠里提供的屋子,一屋中擺了四張榻,專供中午休息。
他沒有午睡的習慣,也不困,但還是脫了外衣躺下合了合眼,到點便將同屋的人都叫起去上班。他去的是自己的辦公室。
年逾五十的張樂眼睛已經有點花了,費力地貼近圖紙才能看清楚,然後拿廠里配發的鉛筆和尺規在另一張紙上勾勒。
不時有人敲門,他便放下紙筆,到車間解決新出現的問題。求助的人有和他一樣的關中口音,也有操著一口吳語,努力拗著新學的官話,恨不得手腳都舞動起來比劃的吳人。
往往到最後,還得再拿出紙筆,讓那個工人歪歪扭扭寫下一行字才能解決。
辦公室里,看上去年紀相仿的紀建國跟年青的王梓也在畫圖,王梓伸了個懶腰,對紀建國道:「紀老師,這位張師傅要是剪了頭髮再換身中山裝,我都會當他是你同齡人,就特有那氣質。」
紀建國頭也沒抬,就眼皮子一抬,撩了他一眼:「什麼氣質?勤勤懇懇工作、認真給工人指導就叫那氣質?你們這代人幹活盡摸魚了是不是?」
「哎哎,紀老師您別給我扣帽子啊,我這不是在認真工作麼。」王梓也工作快十年了,不跟前輩頂嘴,迅速換了話題,「我是說啊,張師傅年過半百了,當初因為這年紀還不能進廠,自己買書硬啃,然後拿真本事說服我們,進廠從基層做起。這才多久,已經能給別人解決問題了。我就覺得跟你們那代人很像。」
這回紀建國終於把頭抬起來了,認真地想了想,搖頭:「我那時候已經不算難了,有老師傅帶,也是從小踏踏實實一路學過來才進廠子。張師傅不能這麼比,人家是真的天才。」
王梓覺得也對,畢竟這種狠人他也就遇見一個張樂。回去機械組互相交流過,別處也有天才,但像張樂年紀這麼大還能短時間內升為工師的絕無僅有。
更別說他還申請了一個專利。
現在的科技水平很有趣,因為有現代人的存在,所以一開始拿出來的就是成熟的蒸汽機。也因為顯然還沒到發展石油工業的時候,蒸汽機就成為主流。包括現代人在內,都在努力用現有的材料和工藝將蒸汽機儘量小型化,並用在原本歷史中它沒有普遍使用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