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病了,是幼時的怪病復發——而且來勢兇猛。
「太后死了。」睜開眼,第一句跟曹彧說得就是這話。
「大人——是將軍,他回來了。」芙蕖以為櫻或又開始意識不清了,說胡話,開口提醒她一句。
「我看得見。」櫻或笑笑,她是病了,但眼睛沒問題,當然看得到他,「剛才太后來過了。」最近她只要閉上眼,就能看到很多死去的人,剛才突然夢到太后,猜想她差不多也到時候了。
「大人……」芙蕖眼淚差點躥出來,「您別嚇我們。」這幾天她做夢時老會叫一些早已不在的人,聽著怪瘮人的。
「哭什麼,誰都有死的時候。」從知道犯病之後,她就明白自己的命不會太長,說不怕那是假話,她有兩個兒子,大的不過八歲,小的才兩個月,身為人母,有誰會願意在這種時候撒手人寰?但性命這東西不是人能控制的!趁著急病不能入睡時,她反覆思考過,如果她現在就死了,會不會有什麼不甘?
答案是——沒有!
她也許不能看到兩個兒子長大成人,但她知道他們至少不會挨餓受凍——有曹彧在,即便曹彧不管,她還給他們準備了錢財,只是苦了他們沒有母親而已,那又怎樣?天下戰亂無度,有太多太多的,沒有幾個有他們這麼好命的。
曹彧呢?對他有沒有不甘?也沒有!雖然是他毀了她的一切,但在私人關係上,他並沒有負她,甚至跟她在一塊時,沒有其他女人,當時當下,能做到如此的人有幾個?
剩下的朋友和屬下……這的確有點為難她,在太后身邊這麼多年,好事、壞事、順心、違心的都做過,死在她手裡的人,有罪的、無罪的,有很多——說真話,卻沒有幾個人讓她記憶猶新的,因此也就沒什麼人令她悔不當初。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樹葉,該綠的時候綠,該黃的時候黃,至少很正常,對比她的童年經歷,她真的已經做的最好了,至少沒有因為國讎家恨把自己扭曲成丁葉那般的性子。
所以,想來想去,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憤怒或不甘,欣然接受也許會比苟延殘喘來的更舒適一些。
想通了這些,死亡也就變得沒那麼可怕了。
只是有些不忍。
尤其看到曹彧耳鬢那一天多過一天的白髮,以及芙蕖、瑤君,甚至周律的愁眉——死亡最可怕的不是它本身,而是身邊人的留戀與不舍,那才是最可怕的。
正因為怕這些東西,她才會勉強自己接受那一波又一波的痛苦治療。
說真話,治病與死亡之間,後者反倒更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