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對她心中有愧,以為她不會來,還是其實從小到大,無論她有多渴望父親的那一點愛,無論多麼努力的博得他的愛,也不會得到他一丁半點的在意,所以壓根不在意她會不會來旁聽。
法庭審理結束時,她開口叫了一聲爸爸。
她已經記不清這輩子只見過幾次面的爸爸終於回頭,看到了幾排座椅外,站在旁聽席的她。
那一瞬間,他蒼老的面孔閃過幾分慌張,還有幾分猶疑。
而後,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被法警帶下去之前,抓緊朝她喊著:「瀰瀰,你再幫一次爸爸,那是你弟弟,是我們江家的根兒,我們江家全靠他了,你不能不管他!把他養大到爸爸出來!瀰瀰你答應爸爸,你答應爸爸!」
法警桎梏著他押送他出去,他拼命地回頭央求,近乎癲狂的模樣全然看不見她滿臉悲戚,直到徹底被法警帶下去。
那時候她已經病得形同枯槁,瘦到風一吹都能倒。
但是父愛最後留給她的話,仍然沒有一絲關心。
法庭審理結束了,律師收拾好東西一路小跑過來,先跟沈既白問著好,然後向她說著案件的情況。
她麻木地聽。
然後到筆錄全部簽字確認完畢,法庭的所有程序都結束了,審判庭的燈也關了。
沈既白去拉她的手腕,碰到她冰冷的皮膚,有一刻皺眉,輕聲跟她說道:「走吧。」
她點點頭。
麻木地跟著沈既白的腳步往外走。
他走得很慢,慢得讓她神遊的身體也能跟上。他在一年一年裡學會低頭適應她,早就不像當初總是個高腿長走在前面,她在後面辛苦地小跑著追。
儘管已經這麼慢了,他仍是每幾步就頻頻回頭,面帶擔心。
暮春的風帶著幾分暖意,但是吹不進眼睛。
那一段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覺得很久都沒有停。
其實那天的沈既白也很難開心,因為從她打電話告訴他她的爸爸被刑事拘留的那天就已經知道的結局,在這一天徹底一錘定音。所以他只是牽著她的手腕,一路上什麼話都沒有再說。
這一條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靈魂都疲憊了,才暫時的停息下來回到身體。
暮春的光細細碎碎地落在腳下的石板路上,眼淚終於穿過她麻木遲鈍的臉,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這場漫長的生長痛,終於感覺到了遲來的鈍痛,切割進了骨頭縫隙。
斬斷連著的筋,血肉生生分離的痛著。
他腳步停下,低頭看著她顫抖的肩膀,風裡是她漸漸哽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