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角的人们正全神贯注地讨论着,还无人留意到这边的异状。可他们很快就能做出决定,并且回到病床前。
皇帝又将视线移回到了伊安脸上。那目光充满了恳求,以及威胁。
伊安还能感觉到后颈贴片的冰凉,眼角的余光里,是莱昂站在人群旁,笔挺而沉默的身影。
“光纪,”伊安在识海里道,“你能控制皇帝的治疗仪吗?”
“是的。”光纪说。
“请给他注射镇定剂,让他重新昏睡。”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光纪道,“能让他昏睡的镇定剂剂量,也会引起他的心脏衰竭。而这样一来,会触发你身上的毒素释放装置。这反而会让你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伊安急道:“他想向几位长老说出实情。一旦给了他这机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是奥兰公爵所做的一切。”光纪道,“你并未参与这一场阴谋。相反,你还是受害者。”
屋角的讨论停止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首席大法官沉重地说,“作出这个决定,我们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但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拉斐尔太子仿若卸下千斤重担,不自觉挺直了腰杆,朝阁老们伸出手。
“我们支持您摄政,太子殿下。”阁老们逐一弯腰,亲吻他手上象征着皇权的戒指,“我们将一如既往地辅佐您,协助您治理伟大的拜伦帝国。”
“谢谢,诸位!”拉斐尔双目皑皑生辉,容光焕发。如果不是考虑到几步之遥躺着他重病垂死的老父亲,他几乎要放声大笑出来了。
“就现在!”伊安抬手摸向后颈,“给皇帝注射,否则我就撕这个膏药。你的任务不就是要保住我的生命吗?”
人们转身,朝病床走来。
仪器无声运作,镇定剂顺着输液管注入了皇帝的静脉。菲利克斯的颤抖停止了,眼皮不甘心地垂了下来,将一对充满怨怼和绝望的眼睛永封于黑暗。
“可怜的菲利克斯。”年迈的族老注视着昏迷中的皇帝,无不感慨,“帝王这份工作拖垮了他的身体。他还这么年轻,本还能再活至少四十年的……”
“嘀——”皇帝心脏再度骤停。
众人大惊失色。
莱昂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扑向病床。
治疗仪器这一次自动开始对皇帝进行电复律。皇帝的胸膛猛地拱起,全身痉挛。
“请离开卧室!”“哈桑医生”立刻叫起来,“让我们来抢救陛下!”
奥兰公爵朝拉斐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手拽着一支胳膊,将三位阁老连拖带拉地从卧室里拽了出去。
*
第一轮电击结束,皇帝的心跳短暂地恢复。
“怎么回事?”“哈桑医生”惊道,“是谁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我……”伊安靠在墙上,冷汗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中,“他刚才醒过来了,想要说话。我只好……”
“什么?你……”莱昂目眦俱裂。
警报再度响起,皇帝的心跳又停止了。治疗仪只好再度开始电击。
堂堂一代叱咤风云近百年的大帝,此刻身不由己地被电得在床上抽搐弹跳,就像一条脱水的鱼。
什么尊贵的皇权,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利,在死亡面前,统统脆弱得不堪一击。死亡能击毁人们所有的尊严,剥去华丽的外衣,让人匍匐在尘埃之中,痛苦辗转,哭求解脱。
光纪道:“伊安,皇帝的生命体征还在继续下降。你的生命威胁已进入高危级别。我将外联装备解锁……”
“等等!”伊安道,“你不用冒这个险!”
“准备b计划!”“哈桑医生”冷声道,“皇帝可能真的不行了。我们要立刻移除神父脖子后面的贴片!”
他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把细长的手术刀,看向莱昂:“谁来?”
莱昂此刻的脸色并不比半死的皇帝好得了多少。
“那我来。”“哈桑医生”朝伊安招手。
手中的手术刀,被莱昂抽走。
“我来。”莱昂哑声道。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数秒之类,可伊安事后回想起来,脑海中的画面却十分漫长。就像一段已慢速播放的视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甚至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无限延缓,放大。
伊安是被莱昂拽过去摁在椅子上的,下一秒,身上的衬衫就被一把撕开。肩膀,胸膛,和后颈致命的贴片,都曝露在莱昂的目光之中。
羞耻感还来不及自大脑传递到四肢,后颈的皮肤就被捏起。
一扫而过的冰凉太短暂,像是有人拿着冰块在脖子后轻蹭了一下。紧接着,才是火辣辣的剧痛。
莱昂用纱布死死摁着伤口,接过医生丢过来的一个掌上治疗仪,给伊安治疗伤口。
治疗仪立刻给伤口镇痛。伊安身体上因剧痛而产生的颤栗终于平息。
莱昂单膝跪在他身前,一边将治疗仪贴在伊安的伤口上,一手抬起了他的脸。彼此的瞳仁里都倒映着对方苍白且冷汗潺潺的脸。
伊安缺乏血色的嘴唇翕动:“我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