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煥卻說:「不用,我不渴。」
他徐徐張開雙臂,微笑道,「能擁抱一下嗎?」
冉苒愣了下。
「謝謝你幫我畫上句號。」他鄭重道。
兩人在門口輕輕相擁,很短暫,很禮節性。
梁煥在她背上輕拍了下,道了聲「祝好」,便放開她,微笑著揮手,轉身離去。
*
打車回到公寓,沖洗一番後,梁煥來到寫字台前,拿出畫冊,再看《重升》。
山坡上那8頂鮮艷的帳篷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懸念和可怖,它們變得具體而親切,是地質學,是爺爺,也是他。
它們依然會飛走,墜入雲海消失不見,在山坡上留下一片殘碎。但在那之後,就在每每戛然而止的那個節點,當把山坡對應成洱海西岸,遠處的富士山對應成東岸的山巒時,新的變化出現了!
富士山的形狀描畫得十分簡略,只有兩條內凹的曲線,合成一個類似火山口的形狀,也像一個倒置的漏斗。下端朝兩側闊開,伸進雲層,上端沒有封頂,似是一個開口,雲層涌動,這個倒置的漏斗似產生了吸力,要把底下的東西吸進去,再從上端的小口吐出來。
帳篷早已化作五色布單沉入雲里,視框裡留著飄飛的色塊的印記,而這時,這些朦朧的色塊仿佛被化身漏斗的富士山吸了進去,順著山體徐徐往上。山體逐漸狹窄,這些色塊就越湊越緊,它們開始相互融合,合成混合色,直到抵達最窄的火山口時徹底合為一色。
顏料的混合是越混越暗,直至變黑,這裡卻正相反,它們遵循著光的融合原則,越融越亮,最後變成了白色
——於是眼前的場景變成:火山口,噴出了一輪白日!
梁煥沉浸畫中許久,這一刻,嘴角不自覺輕輕咧開。
看《重升》許多次,總是被壓抑、不安、恐懼這樣的情緒包圍,這還是第一次有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這輪白日並不是畫上真實所畫之物,它是帳篷的彩色在不安定的構圖之下被打亂而脫離固定後,又由漏斗形山體引導生成的視覺幻象。它的出現只有一瞬間,也不算亮,甚至有些慘白,當從火山口噴出後就很快散去,融入了一片冷色調的背景。
但,它的確在上升,即便從視覺中消失了,觀者仍會有一種感覺,覺得它依然暗藏在某處執著地上升著。
整個畫面安靜了下來,所有的色彩回歸原位,山坡上的帳篷依然在各自的位置上鼓脹著。
一切還原,便是終點,收尾已結束,《重升》的故事已講完。
梁煥靜坐了一會兒,離開座位去泡茶,端著茶杯緩慢踱步,邊吹邊喝。
終於徹底看懂了《重升》,終於知道曲子的最後該走向何方,但他,卻沒有興致去彈出來了。
因為,再沒有聽者了。
結尾並不是在雙廊酒吧里DIY的那樣,《重升》的最後不是死寂,而是生還。
跌入地獄,重新升起,謂之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