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你走了,是把苒娃兒的命都帶走了呀。
她在心頭朝天空訴說,又問:苒娃兒可不可以去找你呀?
無數的星辰都在眨著眼睛,仿佛在代替爺爺回答——可以呀,來嘛。
冉苒便開始沿著山崖往上爬,掉下去不知會掉到哪裡,但爬上去,可以離爺爺更近一些。
這山崖不是90度垂直,有一定斜度,她身體輕盈,常年在山上跑上跑下腿腳很靈活,意外發現爬起來竟沒有想像中困難。
所有凸起的山石都是她的墊腳石,所有牢牢抓住土壤的荒草都助她一臂之力,連夜晚的蟋蟀都唱著歌謠在前面帶路。
沒有一個人來伸出援手,但這大山上的一切,分明都在幫她!
動起來,身體竟還產生了些熱度,先前那般凍僵的感覺竟都沒了,她越爬越順。
越靠近爺爺,離生越近!
冉苒滾落了很長的距離,緩慢往上爬花了整整一夜。
當山崖上方的邊緣就在咫尺時,天邊投來了朝陽最絢爛的光芒!
她回頭望去,一輪白日正從遠處一座山頂冒出來,那座山從厚厚的雲海高聳而出,像座兩側內凹的金字塔,頂上是一個又大又圓的缺口。
她認得,那是富士山,太陽被從火山口吐出來了!
爬上山崖,重回山肩露營處,所有的登山者都聚集在離日出最近的一處,每一雙眼睛都朝著朝陽,他們拍照,歡呼,分享著辛苦了一整個晝夜的收穫,沒有人注意到從旁邊不起眼的小口爬上來的渾身是傷的女孩。
冉苒默默走到人群的邊緣,默默加入他們一起觀賞絕美日出。
耀眼無比的金光,浩瀚無垠的雲海,連綿不盡的群山,這一切最直接最赤|裸的美好引得她淚如泉涌。
她淚如泉涌,但不是因為悲傷,反是釋然,她覺得,這二十多年的悲傷,似乎都在被朝陽包裹的這一刻釋然了。
原來,只靠自己,也是可以爬上懸崖的。
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可那有什麼關係,大家看到的日出不都是一樣的嗎?
有沒有人伸一隻手又有什麼不同,這世上的哪條路不是獨行道呢?
當決定往上爬時,她就分成了兩個人,過去的那個鬆了手,掉下山崖銷聲匿跡,而爬上來的這個是個嶄新的自己。
這個嶄新的自己再不會覺得冷,也再不需要黑洞,就在此刻,在此地,獲得了重生!
10歲那年,爺爺救了她,她重活了一次。這次,她自己救了自己,再重活一次,將只為自己而活。
她會重新拾起地質學,去做想做的事,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可以面對。
陽光普照大地,世界一片光明。
當白日升上高空,冉苒朝著天空大喊:
「爺爺——!苒娃兒曉得該怎麼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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