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萦之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望见他腰间系的素面玉带和手里捧着的精致食盒。
他伸手,将食盒递到沐萦之眼前,沐萦之只得接了食盒。
她不再看白泽,只轻轻点头谢过,便出了小院。
守在外面的秋雨和冬雪上前扶着她上了步撵,脸上俱是挂了笑。
不为别的,就白将军这份细心,往后必是个好姑爷。
沐萦之却笑不出来,两道柳叶儿似的秀眉紧紧蹙着。
他是好,可他的心,唉,不提也罢。
……
白泽是跟霍连山一起在流汀湖边散步被沐府的家丁喊住的。
沐相早就吩咐过,若是在湖边看见白泽,便请他去书房坐坐,家丁在这边守了两三日,总算是碰到了他。
霍连山跟着白泽一起从湖边走进相府,见白泽要去书房,他嫌没意思,便一个人在花园里逛起来。
虽然是邻居,但相府比尚书府大得多,花园布局也更精巧,园中还有从流汀湖引过来的活水,曲曲折折地绕着园子流着。
霍连山方才摘花时沾了点泥,当下便蹲在小溪边,挽起袖子洗手。
溪水冰凉,但这点凉对霍连山长满茧子的手来说不算什么。
“连山哥哥,是你吗?”
娇滴滴的声音有点熟悉,霍连山抬起头,便看到一个穿着翠绿色衫子的丫鬟站在自己跟前。
那丫鬟生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和圆圆的鹅蛋脸,看起来清秀喜人。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霍连山,一脸的惊喜。
“你是?”霍连山觉得她很面熟,可又叫不出她的名字。
“我是孙小莲,莲儿妹妹,亏你还给我写信呢!”
“啊,孙丫头!”
“什么孙丫头,我现在叫紫竹,你别瞎叫了。”跟霍连山打招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沐静佳身边的丫鬟紫竹。
自从那夜给紫竹吩咐过后,沐静佳便没再拘着紫竹做事,叫她找机会去找霍连山传话。
可紫竹胆子小,因着心里害怕孙氏和沐萦之,迟迟不敢出府去找霍连山。她听说白泽和霍连山不时会到流汀湖边散步,便跑来这边转悠,没想到运气好,居然一来就碰到了霍连山。
“四五年没见,你都有些变了。”霍连山挠了挠脸,还是不敢认紫竹。
紫竹当初被家里人卖的时候十四五岁,因为相貌生得不错,便被人贩子带来了京城,正好遇到沐相升官发财,相府里缺人手,买了一大帮人,她便脱离了苦海进了相府,还被选作姑娘身边的丫鬟。
“那连山哥哥,是觉得我长得更好看了?还是变得难看了?”
女大十八变,紫竹原本底子就不错,在相府里养得又好,如今十八岁了,正是开得最好的年纪。
霍连山看着她,继续摸了摸后脑勺,“挺好的。”
紫竹心中一喜,忽然间便动了点别的心思,“连山哥哥,从前在村里的时候,你是不是喜欢我?”
霍连山没吭声。
“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
“我承认个鸟啊!”霍连山嘟囔道,“你问我这个干嘛,我可记得你喜欢刘老财家里那个老幺,天天叫人家庆儿哥哥,还让他跟你去钻草垛子。”
这话一出,紫竹霎时就觉得委屈。
刘老财是村里的富户,地多房子多不说,连牛都有三头,他们家的老幺长得斯斯文文的,还会读书,对比霍连山这些只会刨土的黑小子,她当然喜欢庆儿哥哥。
可她约庆儿哥哥去钻草垛子是逼不得已的。
家里人要卖她挣八十钱银子,她实在是不想被人牙子带走,才想出这个主意,想拿身子跟庆儿哥哥换八十钱银子,然后给他当媳妇。
可那个王八蛋答应得好好的,去草垛子那里的时候却一分钱都没来,上来就要弄她。
还好她经常干活力气大,一脚就把他踹倒了,一路跑回家。
可一回家,正好碰到人牙子送钱过来,他爹收了钱,二话不说就帮着人牙子把她捆上,还是人牙子怕麻绳破了皮相,给她换成了布条。
想到这些,紫竹的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
“我那时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我爹非要卖我,咱们村里就刘老财家有钱,我只能想这个办法。没想到刘庆那个王八蛋,想白占我的身子!”
霍连山也知道紫竹是被亲爹捆了卖出来的,都是穷苦人出身,紫竹一哭,他就没法子了。
“都过去了。我如今在军中,好歹是个百户,有些俸禄,往后你若有什么难处,过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听着霍连山的这番言语,紫竹顿时感动,激动之下,脱口道:“连山,要是当初我约你去钻草垛子,你会不会帮我?”
要是……
霍连山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你多往好处想,你看你现在在相府好吃好喝的,你爹娘在村里逢人就说你是有大出息的。”
“嗯,不说过去的事了,说现在,”紫竹看着高大魁梧的霍连山,咬牙道,“连山哥哥,我要是现在约你钻草垛子,你钻不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