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紅繩,池竹西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久久沒有動作。
那個沉寂了許久的聲音終於又響了起來。
【你不該打斷夏實,她能查到的無非是你小時候出過你自己都沒印象的小意外,鄰居心臟病死了,被關在家裡看過心理醫生,遭到過霸凌——僅此而已。】
【你太緊張了。】
不是緊張。池竹西想,他只是不想讓人把自己過往以那麼乾澀的形式念出來。
任何邏輯性的描述都會讓池竹西覺得自己那點情緒畸形且矯情。他吃得飽穿的暖,溫沃的土壤澆灌出的痛苦在其他人眼中無異於是無病呻吟,他對此相當有自知之明。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出那樣不堪的一面,尤其是在池淮左昔日的故人面前。
【自負又自卑。】那個聲音毫不留情評價道,【逃避已經成了你的本能,在這種情況下你卻想要追查池淮左的事,憑什麼?你配嗎?】
池竹西斂著眼將扣子一顆一顆扣上,坐到桌前,猶豫再三後還是打開了紙箱。
王邱說這是一部分池淮左留在總經辦的遺物,他剛從警方那邊取到的。
雖然警方已經調查過,但王邱還是擔心交給蔡閆的話會被倒騰出什麼「證據」來。除了部分商業資料,其他東西他又無權滯留,於是乾脆交給了池竹西保管。
池竹西首先看見了被相框裝裱起來的合影。
那是一張畢業照,綠草如茵,天藍得發透,陽光下,所有人的臉都明亮又清晰。
照片中的三個人站了兩排,稍矮的娃娃臉女性站在前面單手比耶,另一隻手拽著身後的人不讓他走。後面兩個人臉色各有各的臭法,其中一個拽住另外一個懶得看鏡頭的,一副同歸於盡的表情。
比耶的人是一身便裝的夏實,穿著粉領學士服的是王邱,灰領學士服不看鏡頭的是池淮左。
池竹西摩挲著相框,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這就是照片能定格的東西了,在過去的某時某刻某分某秒,池淮左和他的朋友擁有一個被永恆留存下來的瞬間,至少在那個瞬間,沒人能介入他們的默契。
那個時候的池竹西呢?或許在數學課上昏昏沉沉望著講台,周圍的同學靜默不言,天花板的風扇有氣無力地轉。
一個與無數個枯燥下午沒有任何區別的時刻,他和池淮左站在兩條各自向前的平行線,一個站在太陽下不情不願地由著朋友拍照,一個縮在教室里枯燥麻木的打發著時間。
說不清是誰拋下了誰,好像誰都沒有錯,即使把兩個人硬湊在一起也發展不出新的故事。
【你就是嫉妒他有自己的正常生活,搞清楚,池竹西,他又不欠你的,不是所有人都有義務陪你發神經。】
「可只有我把他的死當回事。」
沒有其他人,池竹西開始口不擇言,說出的推斷連他自己都覺得惡毒。
「王邱只想完成遺囑,夏實把這當生意,他的家人是為了遺產,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覺得他的死亡本身有什麼意義。我能嫉妒他什麼,沒有他,我的人生依舊一片敞亮,他才是悽慘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