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 / 2)

不必送行,自也无法挽留,

独留精舍内一案一香一铺团,映着窗外晨光和枝头新绿。

也确实如华阳真人所说,纵然她离开了,奉安观内生活也一切如旧。

只除了郡内法会他们不再参加,日常接待香客更谦逊低调了些……其余诸事,几乎都没什么改变。

……若非说有,便是阿淇了吧。

这小姑娘责任心太强了些,自去年华阳真人说要走之后,她便刻苦研习经书。如今她负责接待香客时,亦是谁来都不拒绝——她想将为华阳真人而来的女檀越们都留住。

她年轻,却聪颖沉静,行事周全又稳妥,更兼生得文静清秀,深得年长者眼缘。蒲州城里的诰命夫人们无有不喜爱她的。

因此,虽走了华阳真人这喂得道高人,奉安观的施主却也几乎没有减少。

两位管事道长月底清算结余,亦感到难以置信。

——云秀其实也变了一些。

因华阳真人将巡视大任交托给她,她也不得不稍稍勤快起来。

每天仔细驱离闲杂人等,确保不会有心怀不轨之辈滞留在观内,或者逡巡在观外——毕竟观里都是年轻女孩儿嘛,谨慎些总归没错。

好处是,为了在确保馆内安全的同时确保自己的闲散,她不得不扩展思维,研究了好几样以前想都没想过的道具。

譬如装在院墙顶上的,平时缩在砖石中,一有人攀爬就会缠着人生长的棘绳……可惜捆住的都是些野猫。

她还给观内每个人都分发了简装版的姊妹铃,只要有人摇响,她就能知道……可惜这些小丫头们都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常为了好玩就摇动,她气喘吁吁的赶过去,看她们惊奇的互相交流“呀,真的来了”时,很有一种想送她们上墙的冲动。

最初一阵子,奉安观傍晚必能看到疲惫却强撑的阿淇道长和心力交瘁得毫不掩饰的云秀姑娘会师在她们共同居住的精舍前,无奈却又发自肺腑的相视而笑。颇有些相互扶持,同病相怜的酸楚和温馨。

不过渐渐的,观内众人不再那么不安,阿淇和云秀也各自习惯了每日的忙碌。相视而笑之后,便又能一道读读书,说说故事,互相帮忙梳头、想想给某位施主讲哪段经、讨论某件法器该炼成什么模样……

日子也过得安稳充实。

而这般平静的生活,在五月初终于被打破了。

——令狐十七熊孩子兼美少年大摇大摆的搬到蒲州,投奔云秀来了。

云秀看到令狐十七华锦衣华服、齿甘乘肥,却理所当然的站在门外表示,自己被逐出家门不名一文,身为亲戚若云秀不收留他,他便只能露宿荒野饲狼喂狗,变成枯骨夜夜入云秀梦中哭诉了……一时间很想立刻通知她二姨,请她立刻把自家废物点心捡回去,别给贫苦劳动人民添乱。

——他这是被逐出家门的样儿吗?!

但令狐十七确实被逐出家门了。

无他尔——天子家十二公主,时年十七岁,正当摽梅求嫁的年纪。

六公主当此年华时,天子曾派人询问公卿和世家子弟,谁愿尚主。有鉴于此,郑国夫人韩氏终于向儿子点明,希望他能娶十二公主。

令狐十七当然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按说不过是拒绝娶公主——如六公主那般备受天子宠爱,亦堪为人|妻表率的贤公主,当年也是问了又问也只问出一个愿意的。可见拒绝娶公主实乃人之本能,怎么就至于被逐出家门了呢?

因为令狐十七拒绝的方式,稍有些不大一般。

第69章 直道相思(七)

令狐韩氏一点明自己的想法,令狐十七便问,“本朝士子为何不愿尚主,阿娘是知道的吧?”

令狐韩氏当然知道,并不单单因为公主地位高贵,娶了公主便譬如娶了个主子供在家里,早晚问安少不了,纳妾之事就此免谈,她死后还得为她守孝三年——毕竟若夫妻恩爱,这些规矩也都不算什么——更主要还是因为,本朝公主普遍没什么妇德。干政的有、夺嫡的有、养清客的有,婚后还跟人私通乃至养情夫的更是有之又有。基本上,公主犯死罪,驸马得跟着同死,公主花天酒地,驸马就只能干带绿帽子。故而一旦谁肯尚公主,大都会被人认为没什么本事和自尊,只想靠裙带关系上位。

不过,这个理由搁在淑妃养的女儿和令狐家的子弟身上,行不通。

令狐韩氏道,“十二公主和六公主一样,是淑妃教养长大。为人谦逊有德,必不会连累你的名声。”

六公主是天子最宠爱的女儿,出嫁时排场何等显赫?可入门后先拜舅姑,从此相夫教子,恪礼守节。当年驸马外任为官,公主携儿带女乘驴车追随赴任,途中一切从简,不打扰沿途州郡官民。婆婆生病,她衣不解带亲自照料,奉粥饭汤药必尝而后进——所作所为比照的都是列女传。

可见淑妃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十二公主和她同母,品行自也无可指摘。娶一个贤公主,何止不会沦为笑柄?娶到如六公主那样的妻子,还不知羡煞多少士大夫。

而令狐家和天家世代联姻。令狐晋是公主之子,他的儿子娶公主,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亲上加亲,也不会像旁家那么突兀。

——毕竟是亲儿子,在做决定前令狐韩氏也考量许久,不会害他。

令狐十七听他阿娘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又问,“阿娘可知道阴丰吗?”

令狐韩氏还真没听过。

令狐十七又道,“他是光武皇后阴丽华的侄儿,娶了阴丽华的女儿郦邑公主。”

这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令狐韩氏还真不知他有什么事迹。但一听也是尚主之人,便已警觉起来——她还是了解她儿子的。

令狐十七想了想,又问,“班始呢?阿娘也不知?他是定远侯班超的孙子,娶妻阴城公主。”

连说两个人,令狐韩氏都不知道。说第三个人时,令狐十七便故意降了降难度,道,“……韦正矩,阿娘总听过吧?”

令狐韩氏听这名字,便知是京兆韦氏的子弟——韦家和令狐家一样,都和天家世代联姻,族内娶公主者不知凡几。但令狐韩氏知道她这儿子的性情,肯定不会说些善始善终的。她不想顺着令狐十七说,奈何真想不起,只好问,“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令狐十七抿唇一笑,“他娶太宗女新城公主为妻,待公主不大好。公主急病离世,天子疑是韦正矩所致,诛杀一人,流放他全家。”

令狐韩氏:……

令狐韩氏怒不可遏,她猜到令狐十七定然要说些婚姻不幸的例子,不料他一开口就说了个谋害公主连累满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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