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天不亮就去了店铺,晚上天黑回家才知道这事儿,忍不住怨了母亲几句。被方老太太训了一通后,到底没敢还嘴。
转眼间到了陆家舞会举办的日子。
陆厅长还没回到恒城,陆太太早早的起来招待客人。又遣了二女儿陆清怡去接素安。
陆清怡在报社当记者,时常到处跑新闻,车开的又好又稳。更何况她性子稳重,比起三儿子,陆太太觉得让她去接更放心些。
陆家的宅邸是纯西式建筑。铁制大门打开,车子缓缓驶入,不多久就能看到两座小洋房。
素安到的时候,陆太太正和一位鬓发花白的长辈寒暄。
今日陆太太穿藏蓝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立领旗袍,配素色缠枝纹锦缎披肩,戴羊脂玉整套首饰,气质温婉,华贵大方。
素安暗松了口气。
当时她虚影看到的是陆太太正和人争吵,对方指着陆太太的红宝石首饰,怒气冲冲。
虚影晃过的时候,对方的面容看不清楚。只能望见陆太太当时非常愤怒,火冒三丈,但是眼底透着的却是惊恐和慌张。显然是有了什么让她难以处理的棘手之事突然发生,让她措手不及。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咱们旧式的衣裳。”陆太太趁了人少的时候,过来和素安小声说,“但是现在招待客人,特别是舞会上,穿旧式衣裳不合适。我也只能这般。”又半遮了口悄悄抱怨,“这裙子开叉也太高了。”
“您这样很好看。”素安笑道,“其实新式衣裳也舒适,只不过没穿习惯罢了。您多穿些时候,许是就会喜欢上。”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做法。我们啊,旧式衣裳穿了几十年,再改是很难咯。”
说着几句话的功夫,又有客人前来。
“您尽管去招待客人吧。”素安说,“我在这里,有二小姐相伴就足够了。”
陆太太也没和素安多客气。
可能因为方五小姐知道了她的难处后又帮忙解决了她的大难题的关系,她总觉得和方五小姐很是亲近。与素安暂别,再多叮嘱了二女儿几句,陆太太便快步过去迎接新客人。
陆清和从家里跑走的事情,陆清怡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请了素安往后面的内宅处走,顺便趁了没人的时候向素安道谢。
两人刚进入后面那座小楼没多久,有丫鬟匆匆来寻陆清怡,“二小姐,报社来电话找您。”
一听‘报社’二字,陆清怡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进了里边屋子接电话。
没多久,她边套着外套边往外走,身边还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相貌和她有些相似,秀丽可人。
“方小姐,这是我妹妹清悦,”陆清怡万分歉然的做着介绍,“我需要赶紧出门一趟,恐怕没办法陪您了。就让清悦陪您一会儿吧。”
说罢,她半分钟也不敢耽搁。脱下高跟鞋,换了舒适柔软的休闲鞋就跑了出去。
素安目送陆清怡走远,收回视线后,才发现身边的陆清悦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她。
陆家四小姐神色坦荡目光澄澈,就算是这样的打量人,也是带了三分懵懂三分好奇,全然没有恶意。
素安发现陆家的人都很真诚。即便刚开始因为陌生而有所戒备,待到他们认准了一个人的好,就会非常认真的来对待。
素安喜欢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见状直截了当的问陆清悦,“四小姐在看什么?可是我哪里不妥当?”
“不是。”陆清悦绞着手指,笑弯了眉眼,“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就是觉得你可真漂亮,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所以想多瞧瞧。”
她这赞扬纯然真挚让素安脸颊忍不住开始发烫。
两人这时候都不想去前面凑热闹。陆清悦便继续着之前二姐没有做完的事情,带了素安在各处走走。
她们现在待着的地方是陆家内宅的位置。客人们不会往这边来,所以她们说话要自在轻松许多,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刚才二姐说,报社的人又被抓了几个,所以她不得不去看看。”陆清悦歉然的替姐姐的突然离去做着解释,“肯定是报上又说王都统坏话了。每次报上登了什么,报社就要少上几个人。不是我爸那边的人带走的,而是直接进了军部的大牢。”
恒城这边现在属于王都统的势力范围内。军部是王都统直接管辖。
“少人?”素安听了陆清悦的话后心中一凛,问,“是怎么个少法?辞退了还是……这些人都还活着么?”
刚好走到了茶水厅。
陆清悦想和素安多说说话,索性不叫丫鬟,亲自倒了两杯茶,一杯给素安,一杯自己喝,“谁知道呢。反正我二姐是再也没见到这些人。不然她也不至于听说有事后,急成这样了。”
虽然手中的茶水烫得手心发热,素安只觉得心底冰凉一片,喃喃说,“你放心,中南那边不这样。那边的境况比这边好太多,你大哥路过那儿,绝对不会有事。”
“中南那边?”陆清悦心中多了几分好奇,“蔺都统那儿吗?他们的报社不会有这边那么‘严格’吗?”
“唔。”素安随口应了声。
想到陆清悦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报社上,素安不想表现得好像和那个男人很熟似的,抿了抿唇斟酌着说,“那位姓蔺的都统已经被《新日时报》字里行间明的暗的‘轰炸’了那么多回,《时报》社长白南桥也只是经常被抓进牢里走走过场,没被打没被骂,饿上几天软着脚就出去了,往往走的时候还能有力气骂骂咧咧的。而这边……”
而这边,王都统却会时不时的让报人丢了性命。
据她所知,这边的报社措辞已经很委婉了。比起《时报》那种犀利辛辣的用语,这儿的字句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春风一般的温暖。
旁观者总说蔺都统狠戾成性,所以年纪轻轻就重权在握。又说,王都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这一步的,人到中年,温和慈爱。
素安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她抿了口茶,正打算和陆清悦说些什么,手搭在身侧沙发上,却发现沙发在轻微的晃动着。
“谁!”素安轻叱一声,把茶杯放到旁边桌上,出手如电往沙发罩上猛然一拽。
她和陆清悦是站在沙发背后说的话。这样一来,缩在沙发上偷听的人身体被带动,几乎要跌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