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女两人,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连背脊都佝偻了下来,叹息一声:“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天道轮回,总有这样一天的……”
如果当年他帮了易家,没有那般刚愎自用且自私,一步步越加冷酷,也许自己今日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又或者易家因此没事,如今和他相互扶持,大家都能好好的度过难关。
但他自私的只顾着自己,宁可看着好兄弟去死也不愿意施加援手,如今他落到这个地步,众叛亲离,走投无路,连易寒都要来向他讨债。
他的女儿……也要为他的错误承受代价。
周父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看着时薇说:“和你无关,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时薇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不解的看着父亲。
周父艰难的开口:“他怪我,是因为我……”
这些事,他本打算永远都不让女儿知道的,他的宝贝女儿,不需要知道这些事,她太善良太单纯了,不需要背负这种良心的谴责,她只需要无忧无虑的活着就好。
可是自己现在不能保护她了……有些事瞒着她,反而会让她受到伤害。
周父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过去的时间和时薇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你知道了,他怪的根本不是你,他怪的是我,是我当初见死不救。所以我让你不要去找他,因为他不会帮我们的,他只会伤害你……”
时薇呆呆的站在那里,父亲的话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在她的意识中,易寒是个恶魔一样可怕的人,他不念旧情,冷酷残忍,眼中除了利益没有其他,可是现在父亲告诉她……易寒不帮他们是理所应当的,因为现在的他们早已没有任何旧情,易寒也只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商人而已。
时薇慌张的转眼看着母亲,似乎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但是却只看到母亲的苦笑。
原来……这才是易寒不愿意帮他们的真正理由啊。
自己却无知,任性,可笑……自以为是的跑去他的面前请求帮助,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该是觉得何等的可笑。
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请求他的帮助。
………………
少年亦步亦趋的跟在父亲的身后,他们求过很多人,最后来到这个城市,这里有父亲曾经最好的朋友,他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得到帮助,但最后还是失望了,没有好处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做,哪怕是所谓的朋友也一样。
谁能保证今天帮了他们,他们还能东山再起,还上这笔债?最大的可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再次失望,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父亲表现的很平静,他带着少年回到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慈爱:小寒,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你以后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这个道理,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少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但是面对父亲的嘱咐,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父亲似乎很满意,他亲手包了饺子,晚上父子两个一起吃了,然后又打包了一份带到了医院,少年的母亲久病不起,然而他们现在的境况,却连医药费都要付不起了。
但是父亲依然表现的很沉稳,他认真的陪伴了儿子、妻子一晚上。
少年当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的温柔。
第二天他没有再出现,他跳楼自杀了,少年得到消息不敢置信的冲过去,只能看到父亲摔的不成模样的尸体,那时候他才知道,那句话是父亲对他最后的嘱咐,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了。
而他再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少年浑浑噩噩的回到医院,却看到母亲的病房一片混乱,挤进人群,才知道母亲也自杀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离开了他,如此的残忍无情,丢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
但他不怪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们也很无奈,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弦绷紧到了极限,啪的一声就会断掉。
没有希望的人生,似乎活着也毫无意义。
只是他很难过,这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将他抛弃了。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易寒蓦地睁开眼睛,额头冷汗涔涔,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每一次回想起,那钝痛似乎要将他的心脏一点点撕裂,那被撕裂的心,再次缝合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千疮百孔满是伤痕。
后来的八年,似乎更是印证了父亲最后对他用生命作出的教诲。
不要再对别人抱有希望,不要再相信任何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良心良知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周志林当年没有帮他们,只是因为他不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帮一个可能永远没有回报的人,逼死他们的也不是周志林,他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易寒早已学会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已经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冷血无情,眼中只有利益。
从不奢望对方的愧疚,后悔。
这个世界不曾对他温柔以待,他也不需要,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就可以了。
易寒撑着手臂坐起来,他站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下自己的脸,那寒意令他冷静而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周家如今不过案上鱼肉,既然你只谈利益,那么我也只谈利益,这不是很公平吗?
但是为何,眼前会浮现时薇那张无辜苍白的面容,还有那双那满是希冀目光看着他的双眼,她还对这个世界有着希望,对自己有着期望……但自己却要亲手碾灭。
易寒抓着盥洗台边缘的手慢慢收紧,眼底一片幽暗之色,痛苦挣扎一闪而逝。
他薄唇紧抿,许久眸底再次被冷硬覆盖,拿起外套走出办公楼。
外面天色已晚,正是深夜,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易寒迈出大门,忽然看到孤零零站在街道边的女人,脚步一顿,冷淡的视线看过去。
她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白皙的皮肤因为被寒风吹了很久,微微泛着红,用漆黑湿润的双眸凝视着他。
这次估计是被保安阻拦了,所以才只能等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