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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酩一聲不響地坐在馬上,背著光,側臉隱匿在陰影里,漆黑的瞳眸幽沉,深不見底,直直地凝著遠處那個浴血殺敵的身影。
他沉聲令下:「弓兵準備,騎兵速去支援。」
說完,陸酩扯緊了韁繩,身下的踏月嘶鳴一聲,矯健地躍下山丘,朝前奔去。
陸昭只看見眼前陸酩的衣袍揚起,轉眼便消失不見。
他大驚,沒想到陸酩這個時候會親自上戰,「皇兄!」
陸昭一邊策馬追過去,一邊轉頭對身後的副將命令道:「快跟上!」
牧野殺得已經麻木,靠著肌肉記憶和本能的反應在戰,眼前只剩下滿目的血紅。
恍惚間,她聽到了遠處傳來馬蹄聲踏踏,仿佛地動山搖。
牧野眯了眯眸子,抬起眼,而後輕扯唇角,她怎麼是已經累到出現幻覺了嗎?竟然看見了大霽的軍隊,浩浩蕩蕩。
她這一恍神,被迎面而來的刀光閃了眼。
牧野盯著近在咫尺的刀,左手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抬不起劍去抵擋。
她臉上的表情平靜,眼睛裡透著看破生死的淡然,好像早就做好了準備,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樣一天。
為將者,死在戰場,大概已經是最好的歸途。
牧野將劍插入屍山,撐著身體,半蹲在地。
終於,她精疲力竭,閉上了眼。
忽然,金屬相碰的清澈聲音傳入耳畔,沒有預料中的疼痛。
牧野重新睜開眼。
寒風凜冽,吹拂起她的黑髮,模糊了視線,視線里映出一道月白身影,長身玉立,在屍山血河的煉獄裡,乾淨得不像話。
陸酩的手掌扣上了她的鬼面具,緩緩摘下。
牧野怔怔地仰頭望著他,仿佛落進了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中。
周遭的一切廝殺和混亂,在此刻停滯,飛濺的血珠懸在半空。
許久。
牧野以為自己還在幻覺里,眨了眨眼,眼角流下一滴血。
陸酩伸手,拇指指腹蹭去了那一滴血,白皙的指尖染上殷紅,如白雪裡的一點梅。
感受到他指腹的溫熱觸感,牧野的眼睫輕顫,忘了躲,也忘了呼吸。
陸酩注意到她的戰甲之下,玄衣濕透,顏色深得不正常,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地方,遍體鱗傷。
他的眸色沉得不能再沉,「怎麼跑出去幾天,就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牧野腦子麻木,最先想到的是陸酩是為了抓她,竟追到了這裡。
她顫顫巍巍,艱難地抬起手,想要給他一巴掌,然而她渾身脫力,巴掌只是輕輕挨到了陸酩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