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俞伯晟还是自觉失态的, 只不过此刻更重要还是议聘这件大事,他不由看看同样惊愕的俞老太太和苏氏,后者的在座只不过是走个场面,但也是眼睛完全瞪大,不知如何反应。
“侯爷与夫人的厚意,这个,我们家还是感念的。”俞伯晟艰难地措辞了一下,“但这个……这个规格确实有些过于丰厚了。呃, 这个, 菱儿下头也还有妹妹与弟弟, 兄弟姐妹之间纵然有所差别,也不好差别过大,因而这个数字上头……”
“俞大人过虑了。”明华月爽快笑道,“我们府里历来给世子下聘就是两万的例子,也并不强求女家对等的。我们求娶儿媳妇,看重还是姑娘的人品,也不图嫁妆多少。那不过是娘家的心意罢了。”
这话对于明华月而言虽是十分诚恳,但落在俞家人耳中,不免要算成几分客套。自来议聘的讨价还价,所商量的就是双方的体面,但内里算计的还是各自的力量与实惠。只不过面上的话,当然都是朝好听的方向说。
尤其对于俞伯晟而言,他已经觉得让俞菱心高嫁到文安侯府是很有些冒险了,若是在嫁妆上再低了聘礼一头,将来一旦叫人戳脊梁骨,他这个当爹的总不能满世界宣扬这会子议聘时的客气话罢。
“既然夫人提到以往的例子,”俞伯晟咬了咬牙,已经是将心横下了,“那不如就按着贵府的惯例,两万如何?这样的话,我们家,还是,还是,应该可以的。”
这话说出口,前半段虽然气势还有,后半段也是很停顿了几回,甚至也没敢去看老太太和苏氏的脸色。
当年他和离时给俞菱心拨出那一万多两银子的嫁妆,真的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这些年里俞家的情形还不如当年,家里的情形虽然也没有衰落,但也谈不上如何兴盛,不好不坏的支应着而已。公中的银子除了给老太太单独留出的身后银子之外,给孩子们的婚嫁预备,真的就是俞正杉、俞正桦娶妻的各八千,俞芸心陪嫁六千上下。
当然那些宴请之类的礼节庆典银子还有,要是给俞菱心的嫁妆从九千凑到一万甚至一万二,都不是太难,但要是凑到两万这个大数,那几乎就是要从俞正杉俞正桦、甚至其他的大头银子里挪动出来了。
俞老太太倒是还好些,至少面上没有如何变色,苏氏那边简直一口气噎死了。
身为俞家的当家主母,她最知道家里有多少钱。要是有什么天大的祸事非得砸锅卖铁拿钱保命,再硬抽出来一万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
可就是为了陪嫁大姑娘,要再拿这么多钱出来?若是不动下头弟弟妹妹的银子,就得动如今家里吃息吃利的铺子,那样的话以后日子怎么过?
老太太纵然还有些私房体己,但老太太一共有四个儿子,京外的两房也是亲生的,老太太也不可能谁都不顾,全都给了大姑娘。
“俞贤弟真的不必这样为难,”明云冀身为保媒之人,这时候就直接劝了一句,“您若真的有心,凑到一半也是成例的。”
“聘嫁相当,还是应当的。”苏氏这边刚刚稍听见一点希望,俞伯晟却一口又给打下去,“世兄美意,小弟多谢了。毕竟小女得到侯爷夫妇如此提携,我,咳咳,我自当多多陪送。”
眼看这位实心眼儿的亲家脸都红了,文安侯夫妇不由对望了一眼,随即还是荀南衡开口:“俞大人,所谓聘嫁相当,也要看从何论起。今次聘礼比敝府往年的例子加了一半,匹配的并不是贵府的资财,而是令爱的人品。若说以令爱的才德人品而论,这三万两的数字,我们都觉得还不够。”
明华月又接道:“俞大人请不要再推脱了,这已经是我们怕府上为难,才特意压到的数字。若是再低,那就太委屈孩子了。您这个做父亲的便是觉得可行,我们也看不下去。”
话说到这个地步,苏氏简直要晕过去了。俞伯晟最听不得的话,便是“委屈”了大姑娘。
天地良心,一万两的嫁妆哪里委屈了?满京城四品官员有几个能一万两银子陪送姑娘出门子的?
人家文安侯府家大业大的爱做面子,随口几句话说出来,俞伯晟这是眼看着就要上钩,哪怕是按着晋国公世子的说法陪送一半,那也是一万五千两啊,中间的六千两亏空拿什么补?
更何况,死要面子的俞伯晟,是肯“委屈”了大姑娘,只陪送一半的吗!
苏氏这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满心油煎火烤一样没理会的时候,俞伯晟那边已经大义凛然地点了头:“既然如此,那就依了侯爷与夫人!”
后头双方又说了什么,苏氏就没再听进去了,文安侯夫妇的笑意盈盈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一个雷接一个雷,劈得的她眼前发花,舌头发麻。
大姑娘的亲事怎么风光,怎么得到未来公公婆婆的喜欢,若说原先苏氏还有点酸酸的眼红心热,现在已经全都转成又苦又辣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