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麦香秀的尸体被跛子领回了村里,因为实在发臭难闻,有人传她是得了瘟疫才死的,又因未满五十离世算是短命,葬礼办得很简单。
得知麦香秀的死,麦小芽迟迟说不出话来,当一双无辜的弟妹问起“昨天晚上那个人,是不是大姑?”
麦小芽否定了:“不是,是个偷猪的贼,好在你们没事,否则我怎么向九泉下的爸爸交代?”把一双弟妹紧紧搂在怀里。
人心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有人血浓于水却做着陷害血肉的丑事,有人萍水相逢却能拔刀相助。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八月十五中秋节,麦小芽在集市上买了一把檀香、几个苹果,顺便割了点肉、买了半只鸭,把肉煮熟,放在篮子里进了山,去了父亲的坟墓拜祭。
“来,小溪小宝,给爸爸磕头。”麦小芽让一双弟妹跪在一个刨铲干净了杂草的小土包前,对墓碑上的名字唤了一声,“爸。”
上半年,童伟业把抚恤金和骨灰分批送回村里,母亲张兰离家出走,麦家没有给麦老三筑墓,是麦小芽叫了阴阳先生,在后山选了一块风水一般的地皮,给父亲安了墓,父亲生前没享福,死后也没得到什么哀荣,麦小芽花了六十块钱,在石材市场买了一块上好的墓碑,请人雕刻好字,希望父亲能得到一些安慰。
为此,麦小芽每到夜深人静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就要趴在被窝里流眼泪,只是为了不让一双弟妹活在丧父失母的阴影下,麦小芽咬着牙用十岁的稚嫩肩膀撑起了整个家。
“爸爸,今天是中秋节,我带小宝小溪来看你了。我切了肉、水果,你来吃一点吧,我们过得很好,危叔叔和干妈对我们很好,我们养了猪、种了药草,这不还能吃上肉和苹果,我们过得挺好的,不用挂念我们……”麦小芽絮絮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硬是挤出哀凉的笑容。
麦小溪是爱哭的,对父亲的思念一点也不比麦小芽少,抽抽搭搭便哭得梨花带雨,而麦小宝用脏脏的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地说:“爸,我现在上学了,每天都要上一整天的课,没时间来陪你,你可别怪我。我现在可厉害了,跟杏杏姐学空手道,已经能后翻了!”说着便起身翻了一个跟斗,露出白花花的小肚皮。
做完又跪在墓碑前,轻轻地摸了一下爸爸的名字,声音有些失落:“爸,以前你是男子汉,保护着妈和我们,现在,我是我们家的男子汉,嘿,瞧瞧我的肱二头肌,对,杏杏姐说的,这就是肱二头肌!”撸开了袖子,露出一小节瘦小的手臂,曲肘挤出了一块肌肉,“爸,鼓不鼓?嘿,当然比不上爸爸你了。不过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和爸爸你一样棒的!”
麦小芽摸了摸他小瓜皮脑袋儿,欣慰地笑了:“就你能说!”转头擦了麦小溪脸上的泪水,“好妹妹,别哭,哭花了该不好看了,跟爸爸说说话,他在等着呢!”
麦小溪流过泪的眸子,比清晨的花露还要晶亮透明,微怔望向父亲的墓碑,挤出一个笑容,“姐,爸真的在等我说话吗?”脆脆的声音问长姐。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祭奠亡父
麦小芽郑重地点点头。
麦小溪不哭了,语气有些稚嫩的埋怨,“爸,我好久没见你了。你的照片被妈带走了,妈好像一点都不想念我们,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也不来看我们。”扭捏了一下,拉着麦小芽的手,挤出一丝笑容,“一开始我老哭,现在我不哭了,我跟着姐姐可有意思了,我们上了学,期末考试我的语文和数学都是一百分呢!”
姐弟仨趴在父亲的墓前,说了好长一宿话,把半年没来得及说的,都告别了。
直到郑怡来山里找他们吃团圆饭。
“孩子,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郑怡把孩子们扶起来,拍了身上的草屑,给麦老三上了一炷香,“老三,今天是中秋节,你好好地去吧,这边我会照顾着三个孩子,孩子懂事,什么都能做了,你可以瞑目了。”
郑怡没有往下说,鼻头酸酸的,总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吧,就拉着三个孩子和父亲告别。
姐弟们走后,一个身影从灌木丛里走出来,麦阿大提着一篮子果品和香烛、酒,摆在麦老三墓碑前。
他手哆哆嗦嗦地倒了一海碗酒,倒在墓前,又自顾自地喝了一杯,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头发已经参入了白色的星星点点,黧黑的面色被皱纹占据,背部也佝偻成了驼峰。
“老弟,哥来看你了……”麦阿大仿佛记起了娶亲之前,他和麦老三同穿裤子的点滴,那时候麦老三还是翩翩少年,心思活络,买了一条运动裤,兄弟俩轮着穿。可自从娶了刘雪芬,他就被骂窝囊、不会挣钱,连麦老三也扣上了一个好吃懒做的罪名,要他们划清三八线。
这些年来,琐事让他没空拾起兄弟之情,就连弟弟死了,他也没能给他上一炷香,麦阿大是于心有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