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后来这些事,前太子也就平平安安做个富家翁,平淡一世了,再不会有谁知道,他还活着。
他这次站出来坦承自身,因为承恩公已经知道而来,他和皇后还活着,这样一来他们活着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可能承恩公会利用到他们身上,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这条路。
他是一个没办法重担大任的太子,皇后则是一个一心照顾儿子,甚至抛弃了皇帝和宫中另外两个儿子的皇后,他们今天明确表示了自己再不会参与朝政,谁再敢把他们拉出来做筏子,那今天的这些大臣就都知道里头有问题了。
众臣有人留下继续跟皇帝商议国事,有人回去自己的衙门继续干该干的事情,只有周安,被私下叫了出来。
“娘娘。”发现要见他的是皇后,周安很是有几分无措。
皇后看着周安,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希望重新担任起母亲职责的母亲,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大满意周安的——他年纪太大了,也就比皇帝年轻上几岁,但若是喜欢女子,孩子怕是都跟太子一样年岁了。
可是,她做错过一些事,不想再错了。周安千不好万不好,太子喜欢,而且皇帝说过,这人确实不错。
“璧儿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人,愿你二人长长久久的。”皇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璧,拉着周安的手,塞在了他的掌心中。这是两条首尾相连的九尾金鱼,材料用的是羊脂白玉,周安接在手里,只觉得一片温润柔软。
旁的东西,周安不会要,但这个,周安红着脸,跪下谢了恩。
“若有委屈,尽可以对我们说。那孩子有时候不太会体谅人。”
“不、殿下……很好。”周安脸更红了。
皇后脸上也发热,她这儿媳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真是什么话都不好说。
还好,除了这些私房话之外,还能说些正事:“我有个婢女,名叫锦荣,许多事都是她在办的,不过她是忠心于我……”皇后脸又红了,不过刚才是尴尬,现在是羞愧,“我那时候混混沌沌的,很多事……都办错了,结果拖累了她。”
之前那些年还没什么,就是她心里拧着,可最近两年,尤其是前太子出事之后,那办的事情……她自己站在现在朝后看,都想一头碰死去,做人哪里有那么办事的?更不用说他还是一国的皇后,家事,国事,都让她弄得一团乱。
周安安静的听着:“这位大姑姑一直在娘娘身边,想来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娘囊无需担心。”
皇后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你的正事了。”
周安走了,皇后又叹了一声。前太子从后头绕出来了,叫了一声“母后”,过来搀扶着皇后。
“你二弟现在都有了心上人,你还不找一个吗?”太子到现在还没娶太子妃,因为多年前,他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昱朝皇室,在伴侣上头还是很开通的,皇帝当年要不是那么傻呆呆的懵懂着,也不至于让皇后有两个妹妹了。
“儿臣的意中人……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了。”太子低头看着地,“其实……很多事情,儿臣都比不上二弟,他有了心思就敢去追,儿臣……却优柔寡断,等到想明白了,却早就已经迟了。”
“……”不,你不是比不上你二弟,是像你爹,“你喜欢的,是个男子?”
“嗯……”
“那他是娶妻生子了,还是有了契兄弟?”
“母后……”
“看来是有了契兄弟,那其实你也可以试一试。”皇后就算是想开了,那本性在那呢,现在看她儿子依然什么都好,“要是对方不喜欢男色那就罢了,既然也喜欢,你把人抢过来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左右看了看,四周围确定没人,他才凑到皇后耳边,小声道:“是冯将军。”
“冯?无常司的?”
“嗯……”
“不是拿这个人搪塞我?”那是真的感情甚笃的一对儿,别看他们是两个男的,但贵妇人们私下里谈论,多少人都羡慕他们,甚至还有人拿先帝跟大将军的事情与他们相比较。
“不是,当年在食谷县避难,曾经跟他们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儿臣那时候年岁太小,没想明白,后来又分开,只以为是记挂救命之恩,所以,也就是在朝中帮胡大人周旋一二。也算是护住他了。直到他们来了开阳,儿臣……”
这是前太子谁都没说的恋情,皇后和皇帝不知道,他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不知道,就只有他自己默默的,深深的,掩埋在心里。
“长安,你还年轻得很的,总能再找到喜欢的。”皇后心疼的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母后,儿臣知道。”前太子笑了笑,却已经下了孤单一世的决心,他这样的一个废人,何必再拖累旁人呢?
周安让个太监带着,朝内宫监走去,半路上,他没忍住低头看着那个刚才皇后给他的玉佩,其实这玉佩是可以分开的,一半是一条九尾的金鱼。他把玉佩拆开又合上,脸上忍不住带了笑意。
锦荣是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女子,她是当年一起跟着皇后进宫的陪嫁丫鬟,如她这般的丫鬟原本还有三人,可是其她人都陆续的让皇后嫁了出去,只有锦荣,终生未婚,陪伴皇后一直到现在。
“锦荣姑姑。”周安行礼,锦荣到底如何还未知,且不说皇后对她有愧,就说皇后与她的关系,怕是比姐妹都要亲近,自然是不能用对付其他官员的冷脸来对待她。
锦荣起身行礼;“周大人。”声音平稳,动作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说,您负责与承恩公家里联系?”
“是。”锦荣点点头,不等周安再问,已经说了起来,“早些年也没什么,娘娘的身份不能轻易出宫,奴婢也就是帮娘娘给家里带点东西,再从家里给娘娘带回些东西。家里的东西自然是没有宫里的好,可自然是老太爷、老爷,各房公子的一点心意。”
周安脸上表情依旧温和,实际却有些犯嘀咕。锦荣称承恩公府为家里,皇宫为宫里,这亲疏远近,顿时分明,那她做的事情,真的只是出于对皇后的忠心?
“可后来……先是太子出去了,后来娘娘也出去了……”
周安心里一突:“娘娘还在世……是承恩公府主动联系你的?还是你去报给承恩公府的?”
“是奴婢找了承恩公说的,受了委屈,娘娘自己不说,但奴婢不能不告诉家里一声。”
“……”皇后还特意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周安自己才是真不知道——不知道这人是真出于对皇后的忠心才这么干的,又或者是她忠心的是承恩公府。
周安正烦躁,就听外头就有人敲门:“进来!”为了给这位锦荣姑姑颜面,周安没叫外人进来,只有他来,突然有人来敲门,必然是有要紧。
进来的是这内宫监原本的一个太监,太监一进门,就低着头,小碎步快步到了周安身边一阵耳语:“承恩公府的一应老少大小都已经被抓了,如今都押在大理寺里。”
说完这些话,太监转身就走了,
抓人,把人押进大理寺,怕是他们被召进宫来的时候,外头就动手了。
周安转过头看着锦荣:“锦荣姑姑,承恩公府如今已经都被押入大理寺了。”
锦荣还是那平平淡淡的模样,她点了点头:“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就没什么好说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