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桃枝而已,哪怕再是有些许异常,也不值得净涪如此慎重对待。
不过偏偏他在那个时候对因果一道心有所感,净涪也就不介意顺手拿桃枝来试验试验。
可试验结果可以说喜人,也可以说一般。
净涪对着自己摊开双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神色莫辨。
他如今神满意足,又初初窥见因果,开始仔细钻研,正是对因果极为敏感的时候。而就在刚刚,他感觉到了一道因果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净涪纵然无法窥见这一道因果线的另一端究竟牵系的谁人身上,但仔细想一想,便也知道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了。
他看得一阵,才收回手来,结印放在胸前,再度阖目入定。
他入定之前,身处无边暗土世界中正在祭炼暗土世界本源的魔身心神一动,忽然睁开眼来,看了妙音寺的方向一眼。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这无边地底下汹涌的暗土魔气翻滚了一阵。更有好几处地方的魔气往上翻腾出好几十百丈,近乎触及地底土层和暗土世界边沿的那一条天然成形的世界壁障。那一道道膨胀的暗土魔气中,又有一双双闪烁着暗沉黑芒的无形眼睛透过世界壁障,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的人和事。
无论是万丈红尘还是无边虚空,只要是魔身关注的目标,他们一切的变化,便统统都落在这些眼睛里。
沈安茹所在的沛县云庄、皇甫成所在的天剑宗赎罪谷以及桃枝所在的那一间旧屋……
这样的动作很大,但也很隐秘。而且因为魔身关注的目标修为都不怎么样,也就压根没有注意到。
皇甫成不知因为身份还是肉身的关系,确实打自心底生出一丝异样。但他对这些堪称示警的信号完全懵懂,对系统的信任度更是已经跌到了谷地,便只将这件事压下,并没有和系统提起。
净涪入定修行魔身号令暗土魔气观望世界的时候,那边绝望到了极致的桃枝终于被正午落入屋中的那一道落在眼睛上的阳光晃悠着清醒了过来。
“净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可落在耳边的声音却嘶哑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
没有人应答,这旧屋里冷极了的静。
桃枝沉默了许久,才又嘶哑着声音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声自低而高,哪怕嗓子扯裂一样的痛,她也丝毫不在乎,依旧不断地笑,高声地笑。哪怕笑得音都破了,也仍旧在笑。
她的笑声越高,眼底的绝望却越深越重。
桃枝在地上躺了半日,身体开始升起不正常的热,但她也没在意,拼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挤进堂屋。
她双手攀着堂屋上的案桌,一双布满了血丝和阴霾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案桌后那扇墙壁上的那幅画像。
这一幅画像是一幅老旧又普通的山水画。画中群山重叠,林深雾重,山林中不时还露出些细小的蛇虫。蛇虫色彩斑斓,眼中全是兽性的冷漠和凶狠。
“小桃枝儿……你要记得……你一定要记得……这里,是你最后的退路……”
阴暗床榻上的老妇人脸上冒出了一层层难看的斑点,眼睛也带上了一重逼近死亡的雾霾,但她仍旧用尽了她生命中最后剩下的力气,握紧了她的手,指着这幅画一遍遍地叮嘱着她。
‘这是我最后的退路?’
桃枝挪动着嘴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但无所谓,这个时候她也不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她用案桌支撑着她的身体,用尽力气去扯那一幅画。
然而哪怕桃枝的全身力气已经耗尽,那一幅画也仍然牢牢地挂在墙壁上,唯一回应桃枝的,也就是画纸那轻得几乎看不见的晃动而已。
她的力气太小了,甚至连这一幅画都拿不下来。
桃枝咬紧了发白的唇,踮起脚尖一次次地伸手。可每一次的结果,也都是空手而归而已。
足足耗去了半个时辰,桃枝才像是醒悟过来一样,不再瞎折腾,而是靠着案桌休息了一会,勉强恢复些许力气,才再度抬起手去拿那幅画。
这一回,她终于将那幅画从墙壁上取下。
靠着案桌,桃枝无力地摩挲着那一幅老旧的画像。
说来也是神奇,这一幅画在这墙壁上挂了不知多少年了,如今被桃枝取下来,画纸却仍旧柔软非常,甚至还带着一种奇异的纸香。
嗅着这一股气味,桃枝不知不觉竟已经恢复了大半。
她睁着布满血丝几近血红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怀里的这幅画许久,最后毫不在意地将手往案桌边沿那些因为年代久远而生出的尖锐木刺上狠狠一刮。几乎是立刻,手指上被毛刺刮过的地方立刻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
桃枝看也不看自己的手,直接就将滴血的手指还画卷上抹去。
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图纸上,又仿佛是被吞噬一样完完全全消失在画纸表面,便连一点血丝也没有留下。
这样奇异的一幕,如果换了是从前,桃枝或许还要咋咋呼呼地欢喜狂奔。但现在么?桃枝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她只是睁着那双眼睛,木木地望着手中的这幅画卷,看着画卷变成一部厚重的书籍,看着那两个蛇虫一样的独特文字在书籍表面浮出。
这两个字,桃枝看得懂,因为有人哪怕在病榻上缠绵昏睡,难有清醒的时候,也不忘教导她学习这种特殊的文字。
《秘蛊》。
桃枝眨了眨眼睛,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睡了过去。
因为她手指的无力,原本被她握在手上的那一部《秘蛊》自她手指中滑出,跌落在她的身上。
桃枝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本跌落在她身上的《秘蛊》在触及她身体的那一刻,忽然化作一道诡异的墨绿色光芒没入她的身体。而随着这道墨绿光芒消失,她的脸色渐渐红润,唇色也从原本的纸白恢复了正常的桃红,与此同时,她的呼吸也在慢慢的安稳下来。
净涪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对于桃枝,他猜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