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平淡的一句话,魔身和佛身却都心中一凛,一人抬头直面本尊,一人闭目站在原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魔身摇了摇头,嗤笑道:‘我能自立?’
它的这一句话表明了它的态度,可也在暗示着它的打算。
在本尊的掌控下,它没有那个能耐自立。但不能自立就不代表它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本尊谋算。如果它出工不出力的话,本尊也拿它没有办法。
这样的谋算已经形同挑衅,如果换了别人,净涪本尊绝对不会放过他。但这样谋算的是魔身,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己。
对自己,净涪本尊虽然也能下狠手。但这样已经关乎到了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哪怕磨灭了魔身的意识,再度化出一个魔身,面对同样的局面,新化出的魔身也必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是本性,丝毫勉强不得。
对于自己,面对自己的本性,净涪本尊也不会勉强,所以他很干脆地给了魔身一个承诺。
‘你不能自立,但你会有自由。’
这一句话,不单单是对魔身说的,也是说给佛身听的。
净涪本尊给予魔身自由,哪怕日后佛身比魔身更为强横,魔身也照旧保有它的自由。
得了这么一句话,魔身也很满意,它知道自己的性格,便又得寸进尺地问本尊:‘我为魔身,日后是否和你们平等?’
净涪本尊也确实不介意,他点头应道:‘是。’
魔身满意道:‘好,今日之言,你等谨记。’
留下这么一句话,魔身又遁出识海,重新回了无边暗土。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身形虽然还是虚淡却绝对比起早前更为凝实的佛身一眼,再不说话,身形散去,径直出了识海。
看着仅剩下它自己的识海,佛身笑了一下。周遭虚空自有繁花飘落,暗香浮动,霞光辉耀。
它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净涪?’
说完,它也不在意虽然不在识海但确确实实将这一句话都听在耳中的本尊和魔身,重新化作一团佛光。
净涪本尊看着漫天纷飞的雪片,举起手中的杯盏,一口饮尽杯中热茶。
这个时候,左天行和皇甫明棂已经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外。
送他们出门的并不仅仅只有领了值守任务的净元沙弥,还有净磐沙弥。好不容易逃出净磐沙弥的叮嘱,两人急走两步,走出好一段距离后,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轻松。
左天行当先就笑了起来,他毫不见外地弯下腰去,伸手拍了拍皇甫明棂的脑袋,双目直直地盯着她,再一次问道:“我说真的,小表妹,你真的就不愿意抛弃那个佛门的小和尚跟着我?”
皇甫明棂看着他,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左天行看着皇甫明棂的眼睛,收了脸上的笑意,站直身体,目光自上而下,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问道:“为什么?”
皇甫明棂丝毫没有退让,也不曾有过避讳。她抛弃了家族教导她的种种礼貌言辞,很是直接干脆地道:“他比你强。”
左天行脸色不变地重复了一遍:“他比我强?”
皇甫明棂点了点头。
左天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更不去和皇甫明棂讨论净涪和他到底哪个更强的问题,换了一个对比角度道:“可我会比他重情谊。而你是我的表妹。”
是的,这才是他和净涪之间的最大不同。
和他比起来,净涪会更薄情,更寡恩。
在他的意料之中,皇甫明棂的眼神变了。但在他的意料之外的是,皇甫明棂看着他的目光也褪去了刚才的温度。
“可我并不觉得你也没有多好。”
说完,小姑娘再不理会左天行,径直别过头去。
左天行一阵沉默。半响后,他转头看了后面的庄园一眼,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些什么,只道:“走吧,该回去了。”
皇甫明棂这才转过头来,跟在左天行身后走。
一大一小两人从妙音寺的庄园走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往天剑宗的驻地那边走。
十年前的那一次竹海灵会作为魁首的净涪固然是这座万竹城里最耀眼的辰星,但在最后决赛擂台上和净涪一较高下的左天行其实也不逞多让。更何况这一次妙音寺的僧侣和天剑宗的剑修根本就是前后脚进入的城门,更是让他们两人的名号再一次响彻这一座城市。
不过半日间的工夫,已经长大的净涪和左天行的面容就已经传遍了整座万竹城。
如果说左天行早前前往妙音寺庄园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认出他,那么等他从妙音寺庄园那边出来返回天剑宗所在的时候,就再没能遮掩过去。
左天行领着皇甫明棂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就一直沐浴在城中所有人的目光里。
皇甫明棂挺直了身体,丝毫不显怯弱地跟在左天行身后。
苏千媚也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着下方穿过街巷的左天行,耳边还听见堂屋里各处细细碎碎的嘀咕声。
“看,那就是天剑宗的左天行……”
“听说他十年前也不过就是差了一招才败给妙音寺的那个净涪沙弥的,现在十年过去,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净涪沙弥比起来谁会更强一点?”
“我觉得吧,应该还是净涪沙弥强一些。毕竟十年前净涪沙弥能胜过他,这会儿应该也照样能够胜过他的……”
“也就是说,赌坊里的那场赌局你买的净涪胜?”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难道你也买了?说说看,你买了谁来着?”
“当然买了,不过我买的是左天行。嘿嘿,风水轮流转,我觉得这一次应该到左天行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