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安是怎麼摔的?」
「……也是我。我和賀堯吵架,不小心推到她,她才摔下去的。」
兩個人說得不一樣,但警方之前在現場鑑定了三個人之間的爭鬥痕跡,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半大孩子,當時又是意外,也製造不出什麼疑竇叢生的兇案現場。雖然祝安安是受害者不敢承認,但證據吻合,余多的承認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她看到祝安安醒了,知道賴不掉了才承認的!」嚴瑾哭道,「否則她死也不說!我就知道,從一開始她就沒安好心,小小年紀怎麼能惡毒到這個程度?我要她給我兒子償命!」
許珍貴從爸媽那邊聽說余多承認了,她仍然無法相信,但她沒有機會親口問余多了。祝安安的父母在醫院徹夜陪護,拒絕任何人探視;余多的姐姐一遍遍地跑派出所、拘留所,直到開庭;嚴老師被學校暫時停課。直到高考和畢業,她都沒有再見過她們。
私下裡,爸媽自始至終沒有再問過她,為什麼要帶同學們去老房子。但在這件事之後,他們後怕了很久,高考前的每個晚上,她媽都會偷偷過來在她床邊坐一會兒,用手指頭碰碰她,就像試探她是不是存在一樣,然後躲出去跟她爸一起抹好久的眼淚。爸媽說她真是幸運,能夠置身事外。可她卻慶幸不起來,只覺得從來沒有這樣茫然和痛苦過。離開的那個人,重傷的那個人,甚至背上「殺人犯」罪名的那個人,都是她朝夕相處的朋友和夥伴,可一夕之間,他們的人生全都戛然而止在十八歲,只剩她一個人手足無措地走進成年的世界。這算是幸運嗎?
社會新聞的熱度很快過去,學校也恢復到了高考前倒計時的緊張氣氛,大家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許珍貴想過去找鄭家悅傾訴,但鄭家悅仿佛著了魔一樣,除了成績,什麼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晚上看著對面鄭家悅的被子裡隱隱透出手電筒的光,傳來沙沙的寫字聲,白天看著她熬得通紅的眼睛和恍惚的神色,許珍貴想說的話也都咽了回去。
那年許珍貴出人意料地超常發揮,高考分數比她最好的模考成績都高出很多,報了上海的一所不錯的大學。領錄取通知書的夏天,她最後一次回校,看到他們這屆學生的名字張貼在光榮榜上,覆蓋了之前所有的模考成績。那一年他們學校並不光榮,不僅是因為高考前出了這麼一樁震驚全城的醜聞,還因為確實考得不好,一個清北的名額都沒有,985和211的比例也不高,學校連招生宣傳都不想提。光榮榜也是歷年來最敷衍的,列印出來的密密麻麻的畢業生名字排滿榜單,她好不容易才在某一豎列的最末找到自己的名字,又在年級前十看到了鄭家悅,她考上了一所北京的名牌大學,她下意識還想找,目光上下逡巡半晌,不知道要找什麼,只能茫然地在榜前佇立。良久,她無意間看到角落裡不知誰拿鉛筆寫了一行模糊的小字:「做過的每一個決定,都改變了我們的一生。」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掉下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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