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會去找媽媽的,替我去找媽媽,是不是?」她熱切的眼神望著姐姐,「找到了你就寫信給我,等我出去,就可以按信上的地址去找你們了,好不好?」
姐姐一直在流淚。「多多,」她說,「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知道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不會騙她,所以她從未放棄過希望,她相信姐姐一定會找到媽媽,她們一定在某個地方一起生活,等著她出去。無數個恍惚入夢的夜裡,她都在想像和她們團聚的那一天,只要想像著那一天,她就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再難熬。
但姐姐沒有寫信來,一次都沒有。從那一次之後,也再沒來看過她。
除了姐姐,她自然也沒了任何能與外界聯繫的人。別人總把家人寫來的信隨身帶著,沒事就拿出來讀,有個阿姨的孩子考上了大學,大家都為她高興,有個大姐的雙親去世了,大家又都陪著她哭。別人始終在為高牆外的悲喜而悲喜,她卻再也無從得知她的姐姐的任何音信。
她那中了風的躺在養老院的爸自然也不知道。她寧可他不知道,這樣她會更相信,姐姐當年成功地遠走高飛,過上了自由的生活,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了。
早點攤就在街對面,男人低頭在熱氣中忙碌,不時大聲叫買油條的人別插隊。他的老婆約余多出來,拿出了一封陳舊的掛號信。來不及道謝,余多接過來就忙不迭拆開。
姐姐沒讀過什麼書,都是余多有一搭沒一搭教的,她一直羨慕會寫字會讀書的人,余多拿回來的破破爛爛的課本,只有她當成寶,想摸一下都會先洗手。有時候她拿著舊課本過來,挑一個半個的字詞問余多,余多自己也記得丟三落四,又怕姐姐批評,半懂不懂地亂講一氣,姐姐卻聽得認真還一筆一畫記下來。她也沒要求過余多什麼,唯一在意的就是希望余多能把書讀好,余多知道,這其實是她自己的執念。
從小姐姐就沒機會讀書。她聽說,城裡每個小孩都有書讀,有飽飯吃,有暖和衣服穿,於是從小就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機會,從山村走出去。
城裡來人做公益,開來了好多輛車,車上裝了好多嶄新的文具、書本、衣服、課桌椅,但那都是分給村里唯一的小學的學生們的,沒有姐姐的份兒。趴在牆邊偷看的時候,她心裡想,是不是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離開這個地方了。
後來領養姐姐的那個人,是姐姐抓住的唯一一次機會。在他的形容下,她堅定地相信他會像他說的那樣,帶她去城裡讀書,考城裡的學校,城裡小孩有的一切,她也會擁有。或許那個時刻,她真的相信從未有過的幸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相信她走向的是她從未見過的世界。只不過她賭輸了,她走向的是折磨了她十幾年的地獄,而她又帶著一個累贅,即使想逃也不知道怎樣脫身。
「是你姐吧?」女人看著拿著信紙發愣的余多,打斷了她的思緒。
信封里只有一張薄薄的紙,字也少得可憐,就是問他要個打錢的帳號,要還錢給他。
但余多卻盯著筆跡怔住許久。她記得姐姐的字跡,她倆的字都丑得獨樹一幟,過目難忘,極其容易辨認。眼前的寥寥數字,跟記憶里的字跡不太一樣,工整了許多,也完全沒有不會寫而用亂七八糟的拼音符號代替的字符。即使落款清清楚楚寫著她姐的名字,她也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因為這個男的十年前真的認識她姐,這絕對只是一個重名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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