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以安覺得李衣錦說話奇奇怪怪的,掛了電話,打開她發過來的電子票看了一眼,也沒深究,順手轉發給了邱夏,然後繼續在辦公室里忙自己的事情。
過了二十多分鐘,邱夏回覆:「剛下課。球球能愛看這個???」
孟以安看著三個問號輕笑了一聲。球球對戲劇並沒什麼興趣,他倆都知道,讓她在劇場裡一動不動坐一下午,估計還不如她爸順便把她扔到他課堂上聽他跟學生侃大山有意思。孟以安捏了捏眉頭,心想。
這事邱夏也沒少干。他帶球球的時候,偶爾會把她領到學校去,球球也不懼場,見誰都能嘮兩句,是邱老師學生口中的小明星。
而邱老師是他們的大明星。孟以安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大學的教室里,他穿著簡單的 T 恤和牛仔褲,戴著現在看很土但那時很流行的黑框眼鏡,隨意地盤腿坐在第一排的空桌子上,微微聳著肩,手裡捏著粉筆,和一個神情嚴肅的女學生激烈地探討萊辛的《拉奧孔》。其他的同學都托著臉認真地聽,沒有人打斷。他歪著頭認真地看著對方,講話清晰而略慢,咬字很特別,捲舌會讀得格外卷一點,話尾會稍稍拖一點長音。他眼裡閃著犀利的光,那道光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道特別的色彩。
孟以安從後門溜進教室,坐在角落裡,趴在桌子上聽了一會,每個字都聽得懂,合起來一句也聽不懂。但不妨礙她覺得桌子上這個口若懸河的老師很迷人。
同學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散去的,孟以安被這位老師敲桌子叫醒的時候,差點把口水滴到自己袖子上。
「這位同學,下課鈴都叫不醒你?」他笑眯眯地問,「我看你剛進來,不是這個班的吧?」
孟以安眼睛一轉,反問,「那你猜我是哪個班的?」
「那我怎麼知道,」他笑,「文學院本碩博沒一個學生我不認識的,就沒見過你。」
見過才怪。她在心裡忍不住偷笑。「謝謝老師治好了我的失眠,老師再見。」
她火速從教室後門溜之大吉。他在身後笑著應了句,「不客氣,再來啊。」
孟以安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溜進陌生的大學課堂上睡到口水都流出來,她已經連著兩個月失眠了。研究生畢業之後,她一直在金融公司任職,連續五年滿世界飛,沒日沒夜的高壓力高強度工作從精神到身體地壓垮了她。醫院診斷是中度焦慮,她思索再三,辭了職。沒了事做的第一個星期,她每天仍然到凌晨三四點才能勉強淺睡,醒來以為已是早上,看表卻只走了四十分鐘,她已經忘記怎么正常生活了。
朋友擔心她狀態出問題,推薦她去聽一個心理學專家的講座,在大學的禮堂。但她坐了五分鐘就放棄了,那個專家講話的樣子太像她最討厭的一個客戶了,多一秒她都聽不下去。
於是她在久違的大學校園裡閒逛,混進學生食堂吃了飯,在球場外面看了一會年輕人們打球,然後隨便進了一個教學樓,一個一個教室逛過去,沒想到還真歪打正著地治好了失眠。唯一後悔的是溜得太早,忘了問那位老師貴姓,下次再失眠可怎麼辦呢,心裡多少有點遺憾。
孟以安是個行動派,絕不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晚上她一回家就用電腦打開了學校的網站,搜了一下文學院的師資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