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採取了家人都罵她沒腦子但她自覺有腦子的措施,她提了離婚,換來的是她斷了兩根肋骨住進醫院,並因此失去了工作。他耍酒瘋把兒子打傷,醒來之後痛心疾首說要帶兒子去醫院,但是徹夜未歸,她精神崩潰,挨家挨戶敲門求鄰居們幫她找孩子。結果他帶孩子從爺爺奶奶家回來,勃然大怒,說她不知廉恥,扯著她的頭髮把她從鄰居門口拖回家,整條街都聽得到他的破口大罵和她的痛哭慘叫。
結婚十年,她死去過無數次,又因為孩子強撐著活過來。不是沒想過魚死網破,但總沒下得了決心,直到她在學校看到孩子寫的那篇作文。
「我的爸爸是一個魔鬼。」孩子寫道。
那一刻她才醒悟,擺在她面前的是怎樣的一個決定。
她這輩子都沒有那樣運籌帷幄處心積慮地謀划過一件事。「以防萬一」。從頭到尾她心裡想的就是這四個字。她一旦下手做了,就要確保沒有「萬一」發生。後來跟她案子的律師都說,見過因為家暴殺夫的,情節這麼嚴重的還挺少見。
那天她把兒子送去了娘家,孩子並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但還是試探地問,「媽媽你跟我一起回姥姥家好不好?」
她知道兒子的意思,怕他爸又打她。
被拒絕之後,兒子也還是乖巧地跟她揮手道別。
「那媽媽你早點來接我。」他說。
她不敢看兒子的眼睛,怕再多看一秒就會退縮。她知道她一旦走出這一步,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但至少兒子會活下來,好好地健康成長,不再活在魔鬼的陰影下。
趁他沒回來,她下廚做了一手好菜,然後把藥下在菜里,怕他掀了不吃,他常喝的每一瓶酒里也都下了藥。他回來,她躲進屋,冷靜地一邊聽著外面的聲音一邊盯著牆上的掛鍾數時間。等她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口吐白沫仰在椅子底下。
她沉默地挪開椅子,然後拎起地上的酒瓶,就像他每次打她那樣,砸向他,一下,兩下。一瓶碎了,再來一瓶,酒瓶沒了,還有桌上的盤子,碗,桌上空了,還有椅子,花瓶,暖水壺,擀麵杖,水果刀,菜刀,凡是家裡有的,手邊夠得著的,舉得動的,她都拿來砸,就像他每次打她那樣。完全不用擔心家裡乒桌球乓的聲音會被隔壁聽見,因為左鄰右舍這十來年都聽膩了。
等到所有的東西都砸完,她盯著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東西看了好一會,總還是不確定他到底死了沒有。以防萬一。她想著。於是她邁過地上的狼藉,走進廚房,打開了煤氣,然後平靜地走出門外,把家門反鎖。這樣總萬無一失了。她想。
她一個人在大街上遊蕩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她用沾滿了血的雙手推開了派出所的大門。
她的案子開庭審理那天,好多街坊鄰居都來了,他們自發聯名請願,說她是個好人,還有未成年的孩子,請求法院從輕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