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明接過香茶,淡然還禮:「墨蘭先生謬讚,在下只是運氣比旁人好些罷了。」
他輪廓雖溫潤精緻,舉止亦有禮有度,眉目間卻並無幾分人情冷暖味。
若說林伯謹和林韞眼裡的謝景明,是起於春水的溫和暖風;那麼如今的謝景明,便是那風雨摧折浸透的圓石,又冰又硬,還沾惹了幾分霜雪的冷峻。
即墨蘭垂眸一笑,轉而說起了別的話。
張樞密使熱絡應著,謝景明卻只是沒什麼表情聽著,「嗯」都不「嗯」一聲,權當自己是個擺件。
即墨蘭垂眸呷了一口熱茶,將洛懷珠忘了帶上的鎏金竹紋木匣子撈過來,放在謝景明眼皮子底下打開。
杏仁與芝麻的焦香味,混著麥芽糖清甜的味道,撲面而來。
「來,張公嘗嘗這杏酥糖,香脆可口,微甜不膩,蘭這外甥女,總愛在身上帶著,一天不吃一兩口就難受。」
他看向望著鎏金竹紋的謝景明,笑道:「謝侍郎也嘗嘗看?」
張樞密使怕即墨蘭白問,正準備打圓場。不料八風不動的謝侍郎,竟就伸手捻了一塊,塞進嘴巴里細細嚼著。
他把到嘴的話吞回去。
謝景明吃完杏酥糖,喝了半杯香茶,又恢復了擺件一般的狀態。
即墨蘭手指在膝頭敲了敲,重新將木匣子裝起來。
準備伸手拿一塊的張樞密使:「?」
「含秀。」即墨蘭朝伸手侍女招手,將匣子遞過去,「既然張公和謝侍郎不愛吃杏酥糖,就送去給娘子,她今日都沒吃上,肯定惦記。」
侍女含秀心裡莫名,臉色卻絲毫不顯,雙手接過,就要往外走。
「對了。」即墨蘭提醒,「她吃東西總愛舔一下手指頭,提醒她用帕子捻著,別把手上的膏脂吃掉了。不然,小心今晚就指頭皸裂。」
謝景明垂下的眼眸微動,扶在膝蓋上的兩隻手忍不住收緊。
含秀福身:「是。」
「去吧。」
即墨蘭拿起薄胎細瓷茶盞,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香茶。
氤氳茶色之中,他似是不經意道:「謝侍郎也是年青人,不必在此陪我們兩個老頭子喝茶,且換一身衣裳去玩玩,也未嘗不可。」
倘若即墨蘭早些說這話,謝景明一定拒絕。
不過……
他捏了一把發顫的手,緩緩起身,對兩人行揖禮:「如此,湛便先退下,不擾張樞密使與墨蘭先生雅興。」
他後退兩步,才提著袍子出門去。
人走後,張樞密使明顯鬆了一口氣。
即墨蘭開玩笑道:「張公與謝侍郎有舊怨?怎的一副怕他對你①老做什麼的模樣。」
張樞密使挺直的腰背,稍稍松下來,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