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起身,背著手,緩緩踱步走到他身後,安靜看著。
銀面垂首專心畫著簡陋不連貫的線條,直畫到餓狼從參天古木後出現,沈昌遽然出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銀面吶……」
剛包紮好的傷口,瞬間崩裂開,紅色的血水將白色布條浸染。
銀面痛得不住抖動,手下剛畫出一匹狼的紙,已經被戳下去的筆直接模糊掉,變成一大團黑色。
「啊。」沈昌仿佛才想起來這件事情,「忘了你身上還有傷,真是對不住。」他挪開手,有些懊惱道,「我不打攪你了,你繼續畫。」
他轉身坐回四出頭官帽椅①上,慢悠悠將手上沾惹的血擦乾淨,重新拿起銀茶盞,慢慢呷茶品嘗。
銀面粗喘了幾口氣,才抖著手繼續畫。
等畫完,他後背處的衣裳,早已全部濕掉,緊緊黏在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貼在他後背上,拼命吸一樣。
十分難受。
他把筆放回筆架上,筆桿撞上筆架,發出「嗑」一聲響。
窗外清寂,顯得響聲格外嘹亮。
銀面站起時,耳朵一陣嗡鳴,人也晃蕩了幾下,根本無暇在意這等細節。
他扶著桌子穩住身形,才將畫捧給沈昌過目。
沈昌看著那堆線條扭曲的鬼畫符,一次次重複和銀面確認當時的情景,甚至細到彼此的每一個動作。
「依你所見,這洛三娘子,有沒有可能會武?」
銀面思索了一陣,緩緩搖頭。
沈昌起身,看著銀面崑崙奴面具後的一雙眼。
那雙眼已有些渙散,強忍著沒閉上。
打量許久,他才伸手,取下銀面臉上面具,盯著那一張除了眼睛以外,所有皮肉都像融化的蠟一般糾結到一處堆積的臉。
這樣一張臉,他隔一段時間就要瞧一遍,幾乎將上面每一條線條的走向,都記得清清楚楚。
看了好一陣子,他將面具蓋回去,不無可惜道:「真是苦了你了。」
銀面搖頭,搖晃著後退兩步,躬身行禮。
他無法說話,只得以行動表示忠心。
「好了。」沈昌轉身,將那堆畫丟進火盆里,「你先回去,別惹郎君起疑心。」
火舌黯淡一剎那,又從旁邊冒出來,將紙畫吞噬,燒出更旺的煙火。
銀面行禮退下,從窗戶跳落院子邊角,再攀牆而上,順著內牆回到沈妄川院裡,自後窗跳入書房之中。
沈妄川沒有燃燈,只懷抱著手爐,閉眼仰坐在圈椅里。
他並沒有聽到銀面回來的動靜,只是聞到了一股難以忽略的濃鬱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