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日光正辣,傅伯廉都忍不住跑到屋檐下避暑,緩一陣才能出去。
對方卻愣是沒挪動過,連幞頭邊上一圈濕掉,後背逐漸深色,也依舊面不改色,如同一塊被曬得干硬的崗石。
日輪漸斜,掛在樹頂。
傅伯廉看著謝景明認真盤查的側影,瞥過去的眼神中,有那麼一瞬間的複雜,甚至帶上點深沉。等對方將臉轉來,他又恢復慣來的挑剔,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謝侍郎門下侍郎當得好,又是天子近臣,又是變革能臣,沒想到竟連刑獄勘查,都有一番真功夫。」
他背著手站在一邊,拉長的影子投在對方身上,將對方清瘦背影完全蓋住。
暑氣剛消,衣袍尚且單薄,印出那一條猶如鐵鞭一樣突兀嶙峋的脊骨。
光是瞧著這背影,倒是有幾分溫雅君子青衫薄的味道。
謝景明面上神色不變,只垂眸接過一旁長武的記錄,掃了幾眼前面所記,嘴裡平靜回復對方,「不敢與侍中相比,青天之名譽滿京都,連楚州人都有所耳聞。」
傅伯廉:「!!!」
他就知道對方那張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來,竟敢嘲笑他。
去他的溫雅君子,此人分明就是一塊臭石頭。
氣呼呼的侍中甚至連馬車都不讓他坐了:「此地有馬可租,謝侍郎還是趕緊租一匹,趕來大理寺繼續稽查的好。」
車駕轔轔離去,只留下高高揚起來的塵土。
謝景明側身躲回宅子門邊,用袍子擋住黃土,等到灰塵散去,才對著馬車殘影輕笑一聲,也不惱怒,徑直抬步去租馬。
租馬的店面就在太學隔壁的隔壁,與「輕翰煙華」相距並不遠。
他選好馬匹,等別人裝上鞍韉之際,轉身往二層看去,窺得半邊靜坐側臉,正垂眸提筆,不知寫些什麼。
或許是覺察到對方視線,洛懷珠寫完一句,將筆停下,往窗下看去,恰見青年仰頭看來。
斜陽入室的天光中,她側臉渡著一層淡金光暈,似夢裡人一般,對他嫣然一笑,頷首致意。
「客官,你的馬好了。」
韁繩被送到面前來,謝景明輕輕點頭打過招呼,接住韁繩,翻身上馬,迎著落日餘暉的方向去。
她見青年拐入南薰門裡大街,剩一點紫影融入殘碎金色暮光中,重新垂眸將信件寫完,交給阿浮蠟封,再由清和送出。
「走了,我們也回去。」
謝景明順著天街騎馬過大理寺,反倒比坐車的傅伯廉還要早一些到。
他將馬匹歸還附近店面,提起袍子率先往裡面走,沒等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