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也不必懂事如此,怪令人心疼的。
年過半百,依舊風姿儒雅的君子,眼里覆蓋上一層明晰的心疼。
謝景明放在膝上的手微動,卻始終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什麼輕慢的舉動來。
雲舒站不定了,快步走到洛懷珠背後,俯身從後面將她抱住:「阿玉,林家的冤情肯定可以昭雪的,你信我。」
她絕不會看著他們阿玉,被埋葬在寫滿冤字的大雪裡,冰寒徹骨。
洛懷珠拉住她的手腕,並不言語,只是慢慢將自己的手收緊,握著那滿是繭子的有力手掌。
她也不會讓自己埋葬在大雪裡,滿含冤屈死去。
昔年在雪底不見天日的林韞,她一定不止歇、不放棄,千次萬次自蒼茫大雪中,將她重新挖出來,見見冬日天光。
謝景明看著兩個小娘子疊在一起的手掌,也將自己的手伸出去,輕輕疊上去。
「還有我。」他視線上移,對上一雙柔韌杏眸,一字一句道,「阿玉所向,亦余心之所向,雖九死其猶未悔。」①
沈妄川勾住謝景明脖子,將自己的手也疊上去:「怎能落下我,只要三娘子需要我,但聽吩咐,萬死不辭。」
四張交疊的手掌,讓洛懷珠恍惚間,墜落到了十二歲那年的春日。
那年是他們三個人,剛把沈妄川自一氣焰囂張的紈絝子弟手中救出的第一個年頭,也是從三人行到四人行的第一個年頭。
彼時,他們都是小少年,對未來有著許多期盼。
剛從先帝建立的福田院走出來,她就輕口許下諾言,不知天高地厚。
「不如這樣,我們將每月的銀子省一些下來,給福田院和育嬰堂所用,不能讓沙場下來的將士,呱呱墜地的可憐嬰孩無處可依。你們覺得如何?」
她步下台階,背著手轉身看向自己的小夥伴。
「我贊同阿玉所講。」雲舒當即撲過去,勾住她的脖子,「我們現在還不能賺錢,就用月銀,等長大了,就用自己的俸祿,誰的錢多誰就多出點。」
不過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封地和俸祿,要是外祖父不收回,她比三人都要有家底。
小舟叼著一根青草,道:「要是這樣的話,你們不是虧了?我只是三娘子府中的僕從,長大後就算混到林府總護衛,也不比你們有錢。」
他把手一攤,覺得三人虧大了。
少女和雲舒抬手敲他腦袋:「蠢,你長大還當什麼僕從,隨我們從軍賺軍功,當個將軍不比護衛有前途?」
真是的,小小年紀,居然這麼沒有志向。
兩人合夥譴責他,擰著他耳朵教訓他男兒要有大志向,怎能不思進取云云。
跟老學究似的。
小舟揉著自己的耳朵求饒,一直嚷著「三娘子饒命」、「郡主你輕點兒」。
謝景明很少會插話,聽著他們嘰嘰喳喳鬧起來,也只是放慢腳步在一旁跟著,臉上帶著溫潤寬和的笑意,如春風過池塘,拂動柳梢,喚醒一片青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