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所述,皆為青年所需要了解之事。
一路聽到入後院,謝景明已經把粟末部軍中諸事,盤得差不多了。
雙腳踏進謝家熟悉的院子,看著十年如一日不曾改變的布局,他的腳步忽停下,有些沉重起來。
秋意寒,院中他與阿玉栽種的紫竹與桃花,凋落一地蕭蕭黃葉。
檐下掛著的兩隻六角木燈籠,裹著的柿色燈罩,褪色得厲害,已成薄柿,淺淺淡淡近白。上面寫著的詩句,畫著的梅蘭竹菊圖,也都是他們兩個的筆墨,被風吹得淡薄。
「誰在說話呀?」
聽得聲響的福伯,扶著門軸,努力睜大渾濁的眼睛,看院中迴廊處的兩條人影。
老人家的影子被燭火搖動,在牆上左右搖擺。
「是我!」謝行遠勾著謝景明的肩膀,往屋裡走去,「福伯,我和景明回來了,有沒有準備好我們四郎愛吃的杏酥糖。」
是三郎和四郎。
福伯身形也跟著影子顫動起來,朝著屋子裡喊道:「三郎和四郎回來了。」
噠噠——
福伯聲音落下的瞬間,四道影子從屋子裡冒出來。
為首的,便是頭髮花白的一對夫妻,謝父與謝母二人,緊隨其後的便是謝致禮與妻子單娟。
六年光陰,在老夫妻二人眼前一閃而過。
似乎還是昨日。
么子跪在他們跟前,請求爺娘與他決裂,不再認他這個孩子。
前路艱險,他需要至親置身事外。
「為何?」
「阿耶,我喜歡素玉,」謝景明頭一回坦誠自己的心意,那人卻不在眼前,他咽喉艱難晦澀,「就不能只是說說而已。」
「僅是為素玉那孩子一家翻案麼?」
謝老猜到了緣由,雙眼緊緊盯著他,希望他親口說一說,不要壓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燈火在冷月夜風中搖晃,將窗欞斑駁暗影投在兩人間。
少年啟唇半晌,才輕聲說話。
「我入朝廷,不僅僅為了給阿玉一家翻案。阿耶你看,這世道黑暗,人人嚮往光明,可總得有人折身黑暗,找到打火石,才能破開一絲光。」么子當時臉色蒼白,眼中掛淚,面容脆弱如透白琉璃,雙眼卻不躲不閃,直直看著他,「阿耶,我想找到那顆燧石。」
如此,才能為阿玉申冤,為他連日奔走大理寺,所看見的無處伸冤的萬民,開一處可鳴鼓申冤之地。
也為——
他們年少時候,不知天高地厚,許下來的願想,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