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舉措最大限度降低了串通舞弊的可能,也讓推測考官的行為看上去幾近不可能。
有需要的普通人做不到,能做到的達官顯貴們不屑於去做,因為他們的子孫後代想要出頭甚至不必科舉,哪怕不受蔭庇,只要多跟著長輩出入幾次,總有機會得到上位者青睞,隨便跟誰打個下手,刷刷資歷,便可加官進爵。
幸運的是,秦放鶴既需要,又能做得到。
雖然聽起來有些瘋狂。
鄉試考官需從進士出身的侍郎以下京堂官中選拔,直接就為其圈定人選範圍。
但這個範圍很大,大到足以讓人一看就想放棄。
大祿朝侍郎官居四品,其下擺在明面上的文官就有從四品祭酒、布政司參議等,正五品的各路大學士、翰林學士、大理寺丞、光祿寺少卿等等,從五品的侍讀、侍讀學士、六部員外郎等等,從五品之下更是多不勝數。
但並非無跡可尋。
而秦放鶴要的,也只是一份主考官名單。
當今現年四十六歲,正是謹慎的時候,而鄉試又是正式為朝廷選拔人才的第一步,所以主考官必然既要有資歷,又要有威望,學士文采亦需上流。
如此一來,近五年新入翰林的學士們便可劃掉,三流同進士出身的官員也可以劃掉。
主考官需避開本族、妻族,乃至親傳弟子所在的籍貫地區,那麼能來清河府監考的官員,又少了一批。
大理寺掌管刑獄案件審理,與都察院分別相當於後世的檢察院和法院,執政官員特長突出,流動性遠不如六部,極有可能出任副考官,但出任主考官的可能性不大。
考官可能連任,但絕無可能在同一地連任,所以再排除上屆的考官名單……
最初意識到秦放鶴在做什麼時,孔姿清和齊振業都以為他瘋了,但當那份被濃縮為薄薄一頁紙的名單擺在面前時,他們又覺得自己瘋了。
齊振業看上去恨不得跳起來扇自己幾個耳刮子,好確保不是在做夢。
原本幾百人的名單啊,現在就只剩下二十來個?!
已是二月,新一輪縣試正在進行,要不了多久,縣學內又會迎來新一批秀才,這裡可能是他們的起點,也可能是終點,誰又說得准呢?
屋子裡爐火正旺,窗子開著,外面幾盆紅梅映雪,煞是動人。
秦放鶴效仿古人收集梅花上的雪水煮茶,煮完後,喝了幾口,皺眉,「呸!」
難喝。
孔姿清沉默片刻,「但這還不夠。」
現在,他是真的有點相信秦放鶴有可能完成這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齊振業難得沒跟他唱反調,「是啊,主考官才一個……」
這都夠清河府用半輩子了。
「自然不夠。」秦放鶴重新挖了乾淨的雪煮茶,又順手往裡撒了點干菊花、竹葉、蒲公英。最近熬大夜,有點上火,嘴裡起了好幾個泡,得喝點敗火的。
雪水燒開要有一會兒,秦放鶴裹著兔皮襖子,去他們對面坐下,伸手,「紙來。」
齊振業遞紙。
再伸手,「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