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十幾個盤子,當中一個荷葉魚,又有龍井蝦仁、魚丸湯等本地特色菜,還有兩個明顯是臨時加上去的顏色重一些的北方菜餚,單他們五個,肯定吃不完。
稍後落座,又隱約有絲竹聲從對岸傳來,分外清亮。
就這樣,古永安還連道怠慢了。
各級衙門接待都有標準,但各地經濟不同,實際的經費上限自然也不一樣。
江南之地本就富庶,市舶司又是出了名的油水足,單就平時的標準來說,今天這一桌確實簡薄了。
古永安也是真怕秦放鶴誤會,以為他們有意怠慢。
見秦放鶴既沒有擺譜,也沒有嫌棄,古永安先就鬆了口氣。
他們這些地方衙門,最怕上面來的人挑三揀四,尤其年輕翰林們熱血未涼,總愛擺出些「爾等都是貪官污吏,天下獨我清正廉潔、剛直不阿」的嘴臉,令人作嘔。
飯桌上最容易放鬆,拉近關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斯年就笑道:「兩位大人年紀輕輕就擔此要任,可見聖心,前途無量啊!」
哦,來了!
秦放鶴順勢謙虛一嘴,果然就聽趙斯年話鋒一轉,「二位同在翰林院,情分深厚,如今又一同來辦差,同吃同住,也算有個伴兒,陛下想的果然周到……」
金暉夾菜的動作一頓,撩起眼帘瞅了他一眼。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關係好的?
「有光不是最愛龍井蝦仁,今日怎得不碰?」秦放鶴突然來了一句,「可是隔得遠?」
又笑,「說來這也是你的老家,這幾位也不是外人,何必靦腆?」
金暉:「……」
靦腆你奶奶個腿兒!
什麼有光,說得我們好像多親近似的!
此言一出,黃本便一副後知後覺的模樣,「啊,遠來金大人也是南直隸人麼?那可真是巧了。」
趙斯年詫異道:「論理兒,官員辦差該迴避原籍,這……」
金暉冷冷道:「南直隸大得很,此處據我老家也有幾百里,無需迴避。況且此番秦大人為主,我充其量……」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是個翻譯官罷了。」
這個理由倒也叫人挑不出錯兒來。
大祿幅員遼闊,南北方言差距極大,金魚港附近的方言在北方人看來,與天書鳥語無異。若是不懂的,人家當著你的面盤算刺殺都聽不出來。
他總算知道一路上秦子歸惺惺作態所圖為何了。
就是要讓明里暗裡的人以為他背叛了!
一時飯畢,秦放鶴終於發出第一道指令,「我要三年來金魚港所有進出船隊的貨物清單,是所有。」
古永安等人一愣,下意識重複道:「所有?」
秦放鶴點頭,「是。」
黃本跟趙斯年面面相覷,前者忍不住出聲道:「大人初來乍到,之前也接觸過此間差事,或許有所誤會,當下我朝與大小近六十國有貿易往來,涉及香料、珠寶、藥材、織物等百餘種,每年光是四千料以上的大船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