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戶內部不都是這麼辦的麼,為的就是防止某些刁奴膽大包天,以損耗之名行盜竊之實。
「談何容易!」秦放鶴搖頭。
朝廷不是沒這麼想過,但新的問題迅速滋生:
跨海遠航前後可能持續半年甚至一年之久,船上空間本就有限,讓他們再把碎瓷片運回來?運回來再重新拼湊?
費時費力,不現實。
更有奸商故意搜羅碎瓷片,專門藉機騙稅的。
朝廷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乾脆兩弊相衡取其輕,統計數量時總會松鬆手,彼此省卻麻煩。
金暉聽罷,似被全新的認知沖刷,久久無語。
他從沒想過這些。
秦放鶴已經飛速瀏覽完幾本卷宗,去書桌邊鋪開白紙,按照瓷器品種分門別類記錄,頭也不抬道:「身居高位者往往看不到下頭公務的難處,沒那麼多想當然,也沒那麼多非黑即白,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來。」
上位者們習慣了發號施令,動輒「我覺得」「我以為」「這兒應該怎樣怎樣」,其實都是狗屁。
為什麼最忌諱一把手是外行?
因為他們是真的很喜歡不懂裝懂瞎指揮。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當權者自以為是可能帶來的後果,是難以想像的可怕。
所以農研所也好,工研所也罷,哪怕冒著可能被天元帝猜忌的風險,秦放鶴也沒鬆口,堅持要專人專管。
金暉慢慢走過去,看著他以一種非常奇特的符號做記錄,有點難以置信,「你在教我做事?」
秦放鶴笑笑,「你覺得是就是吧。」
他倒沒有好為人師的癖好,只是受夠了身邊天真夢想家們的環繞立體聲,受夠了他們滿口仁義道德高高在上。
沒有後世發達的信息流通手段,這個時代的文人們階級固化,思維局限性更強、可塑性更差。
真的很煩,想殺人的那種煩。
身邊的人越實際,對他也越有好處罷了。
金暉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沒說,倒是被秦放鶴筆下的「鬼畫符」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什麼?」
「阿拉伯數字,一種非常簡便的計數方式。」秦放鶴沒藏著掖著,坦然道,「其實是婆羅多人發明的,哦,就是如今的印度國,先有阿拉伯國人傳播開來,早在數百年前就曾隨佛教一併傳入我國,前後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