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正正做買賣的,被突然傳喚第一反應是懵,是惶恐,但心裡有鬼的,則可能慌、怕,本能地想要銷毀證據。
金暉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那份清單,微微蹙眉。
僅南直隸市舶司轄下就有如此多的民間海商,可見貿易興盛,若果然有人偷稅漏稅,該是何等天文數字!
「自古士農工商,絕不可逾越。」金暉低聲道,「商人貪心不足,照這個勢頭下去,若不加遏制,必生禍亂……」
海貿的利潤太大了,大到連他看了都覺膽戰心驚,若一個國家的經濟命脈被商人把控……他不敢想會是何種慘狀。
「是啊,凡事過猶不及。」生產力和糧食產量跟上之前,無限縱容商業發展只會帶來滅頂之災,秦放鶴難得沒跟他唱反調,去旁邊山水靠背椅子上坐下,斟茶來吃,「所以朝廷嚴格把控公憑數量,如今各大船廠也在減少民間訂單。就拿今年來說,各處海船全部充公,一艘都沒外流。」
沒了船,沒了出海公文,這些海商就翻不了天。
至少在工研所和農研所搞出實打實的成績之前,這個現狀絕不會改變。
金暉聽了,一言不發去他旁邊的位置坐下,盯著光亮的地磚看了半晌,忽道:「福建船廠一案……發得好。」
秦放鶴挑挑眉毛,驚訝的表情稍顯誇張,「你確實跟以前有點不同了。」
金暉不怒反笑,「怎麼,我便是那等全無家國大義的小人麼?」
秦放鶴嘖了聲,「我可沒這麼說啊。」
金暉冷哼一聲。
你確實沒說,可臉上分明都寫了!
正如古永安所言,各家船隊負責人的住處不一,最快的當晚就過來了。
秦放鶴命他將船上貨物來源一一說明,當時是市舶司哪幾位官員核查的,誰發給的公憑,誰簽收的稅,雙方當面確認了。
書記官記錄在案,吹乾墨跡後先給秦放鶴看過。
秦放鶴核對無誤,讓經手的官員和那名商人簽字、按手印,「再去請這幾家窯廠、布莊、茶園的掌柜過來核對。」
大祿燒瓷技術發達,民間窯廠遍地開花,大部分產品同質化很嚴重,可能同一款青白瓷瓶,就有十多家窯廠燒,總不能這邊說什麼就信什麼。
然後那位海商腦門子上的汗就下來了,乾笑道:「這,進貨票據都在,還能有假不成?這就不必了吧?」
督審的金暉冷笑道:「是真是假,你說了不算,若果然冤枉,自有欽差大人親自與你賠罪認錯!你怕什麼!」
秦放鶴:「……」
你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和著欽差只我一人怎滴?
於是當夜四更天,古永安再次被拉起來批條子,市舶司的人連夜開城門,去城外拉了那家瓷窯的掌柜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