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暉忽嗤笑出聲,朝秦放鶴舉起酒杯略一敬,自己仰頭喝了。
他方才有此舉,確有故意為難秦放鶴之意,因為他早就發現,這位小自己幾歲的同僚,很有一點不一樣:他把女人當人,是真的當人。
這個發現讓金暉覺得荒誕,極其荒誕,又覺得他虛偽。
所以方才順勢為難,想看看這位深受陛下信任和寵愛的年輕的欽差大人,是否如傳言般憐香惜玉。
嘖,本以為會英雄救美,可惜,可惜了。
金暉自斟自飲,復又笑出聲來。
不過……這才是他。
一場鬧劇過後,席間氣氛越發詭異,而牛滿艙的耐心似乎也一點點告罄。
「家父叨擾多日,不知……」
秦放鶴一抬手,止住他後面的話,「本官知你父子情深,本該今夜便叫你二人團圓,奈何……」
「奈何怎樣?」牛滿艙追問。
「奈何本官得到線報,也找到證據,牛家卻有偷賣貢品、瞞報貨物、偷逃稅款之實啊。」秦放鶴一臉為難,「作為牛家現任家主,令尊恐難辭其咎,只怕一時半刻,回不了家了。」
捐獻家產又如何?
只要牛潤田父子身上有死罪,便是罪不容誅!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陰謀算計,我便要讓你雞飛蛋打,人財兩空!
家產要,你們的人頭,我也要!
事到如今,說不得要圖窮匕見,牛滿艙正色道:「想必是大人誤會了,家父多年來一直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逾越,若果然有過,必然是年歲大了,約束不力之過。」
一句話,我爹沒有。
就算有,也不是我們幹的,都是下頭的人自作主張,我們也是受害者。
秦放鶴卻眼睛一亮,「本官與小官人一見如故,其實私心來講,也是不信的,奈何鐵證如山。」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以近乎蠱惑的語氣道:「令尊年紀也大了,如何經得起這樣折騰?我相信便是小官人,既然有捐贈家產之壯舉,又怎會為一點蠅頭小利而違背聖意?定然也是遵紀守法的。」
牛滿艙聽罷,如聞天籟,「大人洞若觀火,小人佩服!」
「哎,且不急。」秦放鶴擺擺手,「只是事情出了,官窯、市舶司、各地府州縣衙,乃至浙江巡撫衙門那邊也聽到風聲,正欲聯合調查,縱然本官相信尊父子,可其他人麼……」
牛滿艙默然不語。
確實如此。
事到如今,行賄這條路是行不通的,可沒想到兩位欽差年紀不大,動作倒快,竟到了這一步。若要堵住這麼多人的嘴,絕非易事。
牛滿艙略一沉吟,正色道:「方才小人便說了,小人與父親自來本分,從不肯越雷池一步,奈何家父年事已高,小人又無兄弟扶持,難免有所疏漏,以至下頭的刁奴們膽大包天,做出這許多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