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鶴和金暉走進來,先行禮,又笑道:「陛下厚愛,原不該辭,奈何坐了一路船,人都打飄了,且容臣放肆,許臣走幾步鬆快鬆快吧!」
要拒絕,但不能明著拒絕,這麼說,皆大歡喜。
久違地聽見這話,眉眼低垂的金暉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也有點意外的懷念。
到底是秦子歸,換做常人,斷沒有這般大膽自在。
果然,天元帝笑意更濃,擺手叫人賜座、上茶,又盯著他倆看了會兒,「嗯,瘦多了,可見辛苦。」
「別的倒罷了,只兩件不適應,著實頭痛。」秦放鶴起身謝恩,接了茶吃了口,笑道。
「哪兩件?」天元帝順勢問道。
「吃不慣,聽不懂!」秦放鶴有點不好意思,「陛下知道,臣是地地道道北人,又愛麵食,偏那里注重湯頭,面卻不如這邊勁道……聽麼,幾位接待的官員會官話,倒也無妨,只是下頭的,多有各地方言,若非金大人同行,只怕臣要乾瞪眼嘍。」
金暉萬萬沒想到剛坐下,對方就替自己表功,短暫地怔了一怔,復又謙虛道:「秦大人過獎了……」
必要的時候,天元帝還是很喜歡見派系不同的臣子擰成一股繩的,難得對金暉和顏悅色道:「當夸則夸,這沒什麼。」
「是。」金暉應了,暗自鬆了口氣。
看陛下的態度,這回的功勞算是穩了,甚好。
天元帝又對秦放鶴打趣,「你也有求人的時候。」
「以後就不用求了,」秦放鶴笑道,「這一趟去,也不算空手而回,如今臣也習得一口地方話,改日還能給人家作譯官呢!」
聽不懂,確實是一大阻礙,所以過去一年多間,秦放鶴查案之餘也努力汲取新知識,到臨走前兩三個月,已經可以不依靠別人與當地人交流了,十分得意。
天元帝很欣賞他這份兒走到哪兒學到哪兒的心,興致上來,還叫他說了幾句來聽。
秦放鶴便故意挑那些好玩的街頭叫賣聲學,逗得天元帝忍俊不禁,又細問民生,秦放鶴都一一作答,十分詳細,顯然是用了心的。
一旁的金暉越聽越驚訝:這些細節他什麼時候打聽的?
他們進門之前,天元帝已經先一步聽人說起返程船上吃了睡、睡了吃的大概,難免更多幾分體恤。
見後頭跟著的內侍懷裡還抱著個狹長的青布包袱,天元帝抬抬下巴,「那又是甚?」
「哦,」秦放鶴恍然,忙親自去拿了過來打開,笑說,「險些忘了,臣在金魚港一住一年多,想著餘生未必能再去,好歹要留個念想,閒時便吊幹了幾支蓮蓬,用粗陶瓶插起來,倒頗有寂寥野趣。」
說話間,展開包袱,果然是幾支或直或彎的干蓮蓬,大小高低各異,但蓮子什麼的俱都完好。
天元帝富有四海,尋常奇珍異寶如何入得他眼?倒是這些小玩意兒,有些意思,當即命他拿近了看。
「嗯,這個倒不錯。」天元帝伸手拿起一支,聽著干蓮子在內碰撞,對胡霖笑道,「聽見了嗎?要粗陶瓶。」
胡霖笑著應了,果然叫人去翻了幾支粗陶瓶出來。